四下骤然寂静无声,待再睁开眼时,对上他幽沉的双眼,果然刚刚是她的错觉,阿湛还是阿湛。
银白色的月光如水一般泻在他们身上,微风携着阵阵醉人的莲香萦绕在她周身。
她微微侧目,只见那漆黑的潭水化为一池的青莲。
波光粼粼的水面衬着洁白如雪的莲花,湖面上泛着幽幽白光,朵朵竞相绽放,碧绿的叶子层层叠叠,覆满整个水面,清风拂过,犹如仙女翩翩的裙摆。
“哇,好美啊!”路卿看得痴痴的。
忽的弯起如月牙儿一般的眼睛,回头看着阿湛笑道,“阿湛,我们成功了!”
他望着身前的她,眼前的人儿与脑海里一张冰冷的脸重合,他移开眼,望向了莲池。
“好困,”她打了个呵欠,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任由她牵着,朦胧月色下,寂静的小路上,两旁婆娑的树影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温柔摇曳。
“阿湛,你是怎么进到我梦里的?”她轻轻问他。
路卿想,她刚刚定是入了梦魇了,书中也曾提过梦魇,一旦入梦,若是不得法,醒不过来,便会永生永世困在梦中,相当于是植物人了。
想道这,她就一阵后怕。
他还没开口回她,只听她低低道,“你又救了我一命呢。“
他清宁的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
阿湛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还有些路,背你回去。“
路卿听话的趴到他背上,他将她稳稳的背起,路卿睡意渐浓,最后说了一句话是,“还好你来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路卿觉着自己浑身酸痛,只记得自己喝了掌柜的一壶酒,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能喝断片?
她坐在床上想了良久,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她实在记不得了。
只是早上阿湛从她眼前走过的时候,她竟觉着莫名的亲切。
倒是小凤仙和阿竹两人醒来,精神相当振奋,跟打了鸡血似的。
尤其是小凤仙,说自己昨儿梦见了宴哥哥,她的宴哥哥说十分想她,想的肝肠寸断,茶饭不思。
小凤仙断言,她马上就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宴哥哥了。
路卿问阿竹昨儿个梦见了什么,阿竹说他梦到了他的娘,还有他的弟弟姐姐哥哥妹妹,一家子整整齐齐的。
听他这么一说,路卿好像有了那么点印象,她好像也梦见了自己的老母亲。
路卿一边喝着阿湛炖的莲子汤,一边歪着脑袋想,总觉着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心里空落落的。
小凤仙说是去外面采露水,露水没见着,却见她一脸呆呆的回来。
“怎么了?“路卿正在收拾包裹。
“怎么能这样… …“小凤仙呆呆道,“人啊,真是可怕… …”
原来小凤仙蹲在花丛里采露水时,在她身旁的一颗古树对她说了好些话。
古树老爷说,这个镇的人们真的是死得其所。
他们若想要健康的孩子,就得喝那井口的水,但是前提是要做到巫祝所提的要求。
巫祝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需要祭出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命换一命。
他们的亲生骨肉本来就是先天残疾,照顾他们,早已耗费了他们大量的心血,他们渐渐产生了腻烦与厌恶。
所以他们巴不得将他们抛弃,皆毫不犹豫的答应,将他们的孩子活生生的沉溺在巫祝指定的那处水潭中。
他们喝了那井水,生了健全的孩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这却只是个开始。
他们贪欲渐盛,沉了自己一个又一个残疾的孩子。
他们不知道,那巫祝在潭底养了只水怪,他们的孩子都进了那怪物的嘴里。
他们更不知道,那井水与潭水相通,他们喝的,正是他们自己亲生孩子的骨血。
镇上的人们最后都进了水怪的腹中,巫祝便心满意足的带着水怪离了这空无一人,却满是怨气的小镇。
听完后,路卿沉默了许久,人心一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
出了酒馆,街道上空无一人,整个镇子空荡荡的,路卿心中一片悲凉。
不同于昨夜来时的死寂阴森,此时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清香,毫无生气的树杈上竟开出了嫩叶,雀鸟在飞檐上栖息,啾啾的唱着清脆的曲儿。
他们四人告别了水月镇,背着行囊再次上路。
路上,阿竹上前偷偷的问路卿,倘若帮小凤仙找到夫君后,能不能替他也找找他的家人。
路卿理了理阿竹那一头的小卷发,点了点头,“一定。“
阿竹开心的抱住路卿,蹭了蹭她的肩,“就知道,阿卿,最好了。“
此时正站在冰凉溪水里捉鱼的阿湛看了过来,阿竹笑嘻嘻的看向阿湛。
阿湛虽只是淡淡的一瞥,但阿竹以他动物的敏锐直觉告诉自己,如果他此时不松开阿卿,那么他心心念念的上千种口味的蚯蚓烩就再也别想吃到了。
于是急忙松开了路卿,顺便拍了拍路卿的肩,乖巧的抱腿坐在了一旁。
阿湛的烤鱼真是一绝,路卿一边吃着焦嫩的鱼肉一边想,等将一花一蛇都安顿好了,就带着小厨子寻个热闹的城镇,开一家阿湛烤鱼,也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阿竹若是还愿意跟着自己,那么多个人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吃饱喝足后,就有些犯困,越往南走,气温渐渐爬高,冬日的阳光晒得全身都暖融融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快到曲和城了,小凤仙有些近郎情更怯之感。
路卿提议在这清幽山林间小憩一会,然后再继续赶路。
一向急着见宴哥哥的小凤仙竟也欣然同意了。
阿竹灵活的爬到了树上,躲在树荫里,眯上眼,舒舒服服的打盹。
小凤仙倚在路卿身旁,她在给路卿涂指甲,只见她伸手从半空中一摘,凭空摘到一朵朵红艳艳的凤仙花,这技能堪称一绝,路卿见了连连拍手叫好。
路卿拈着一朵凤仙花仔细瞧着,花叶柔嫩,上面还挂着露珠,泫然欲泣。
小凤仙将花瓣轻轻碾成花糜,细细敷在路卿粉白的指甲上,然后布缎一一绑好。
路卿瞧着甚是新鲜,举着俩只包满白布条的手指,笑盈盈的看着小凤仙。
小凤仙柔柔的笑着,“那时候,宴哥哥就经常替我染指甲,他说凤仙花染的指甲最好看,好似染了一层醉酒的红晕。”
“那他……知道你是……”
小凤仙点点头,“他知道的……”
她抱住双腿,脑袋枕在臂上,歪头望着天边的云彩,目光渐渺,好像想起了很遥远的事。
可能小凤仙有些害怕,她怕再遇到他的时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路卿便问她是如何与她的宴哥哥相识的,这一问,瞬间打开了小凤仙这话匣子。
一说起他,她嘴角总是噙着笑,她说他极其喜爱游历山水。
一日不慎跌落一幽深山谷,被久居谷底的小凤仙所救。
他应是从没见过能将红色穿得如此明艳动人的女子,一眼便被她深深吸引。
听到这,路卿点点头,人都是视觉动物,可以理解。
耿直单纯的小凤仙还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他,不愧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完全不在意小凤仙的身份,反而更觉着她与众不同。
路卿吞了吞口水,觉着古人的品味实在与众不同,她估计是忘了,她现在也是一朵花。
于是两人日久生情,互诉衷肠,许下海誓山盟。
小凤仙知道,小小谷底是困不住他这颗想四处游历的心,便同他一起出了山。
他们游山玩水,虽自由自在,却居无定所,小凤仙看凡尘看得多了,也想像那些女子一般,嫁给意中人,相夫教子,过着安定的生活。
她这般提议,却好像触摸到了他的逆鳞,他逃命似的,骑马绝尘离去。
路卿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将小凤仙的情郎迅速划到了渣男的行列。
后来名唤长宴的男子,在逃离小凤仙的途中,遇到清水出芙蓉般的芙蕖。
芙蕖瞧着他的耳廓与师父有些相似,于是来者不拒,便带他上了山。
他以为自己在芙蕖心中是个特别的存在,却不想,观中长得面如冠玉,冰肌玉骨的男子可不止他一人。
于是他便连夜逃出了虚无观。
至于后来他去了哪,书中并未再提及。
“小凤仙……”路卿本想劝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越这种时候,越劝不得,只有待她自己看清真相时,她才会幡然醒悟。
女人啊,只有在痛的时候,才会清醒。
路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知道,小凤仙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长宴的绝尘离去,不是因为他想留恋山水,不肯成家,而是因为,小凤仙,是妖。
阿竹睡了一觉后,浑身舒爽,他慢悠悠的爬下树,见阿湛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他扭了上去,凑上前,随他一起仰头望,“在看,什么?“
阿湛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道,“炖汤,还是碳烤?“
阿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密密的绿叶里,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灰蓝色的小鸟。
“不不不!不能吃!“阿竹没等阿湛反应,”嗖“的一声,绕上了树,他慢慢的靠近那只小鸟,是只通体铜蓝的鸟儿,长得极美,只是翅膀好像受了伤,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阿竹不禁柔声对它道,“别怕,我救你。”
虽然比起树下站着的人,眼前这个的确温柔许多,可小蓝鸟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阿竹小心的将它捧在手心里,慢慢的带它下来。
“哇,好漂亮的小鸟。”路卿和小凤仙凑了上来。
“翅膀受伤了呢,我来给它上些药草,包扎一下。”小凤仙刚想伸手,阿竹侧身一躲,将它笼在手心里。
“就,放,我手里。”
小凤仙好笑的点了点头,阿竹这才肯将鸟儿递上前来,眼神还时不时的瞄着阿湛所处的方向,满脸警惕提防。
路卿笑而不语,对阿湛道,“我不急着吃点心,这鸟儿长得也蛮漂亮,吃了倒可惜。”
阿湛点点头,“恩,还有些瘦,可以再养肥点。”
路卿憋着笑。
正努力站起的铜蓝鹟听到这,又直直的扑倒在阿竹手心里。
阿竹扁着嘴,瞄了眼站在不远处讨论吃与不吃的那一对人儿,悄声对着小蓝鸟许诺,“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两花一蛇一厨,现又加了一只鸟儿,再次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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