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散,半轮月亮明晃晃挂在当头,四周的景物依仙辨。钻天燕子又举起他那望远镜往西看一气,大概还是没看清楚什么,掏出怀表,已是夜里一点多了,时间不等人,他问独眼狼:“我看就按这位先生说的办,两个办法一起用。我的人马围东南两边,你的人马围西北两边。西边是河,河涯陡峭,大车没办法赶过河去,不围也行。”
“要是对方人马弃车涉水跑了呢?”一人问。
“**缺心眼啊,那是最好,咱们只要钱不要命,他要逃跑咱就大大方方放行。”钻天燕子回答。
独眼狼想想,没有不同看法,说:“大哥,就按你说的办,先派几个花舌子爬到坟地近处喊话,能把这帮人吓唬住更好,省事儿。弟兄们,跟我来,把他们紧紧围住,看他能挺几天!”带着他的五百人马往北去了。
胡子调动人马,守在坟地里的人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看得见。于保财心想这下坏了,胡子三面包围,车队肯定冲不出去,明早,人吃马喂就没了,怎么能守住?他猫着腰去河边找姜排长想办法。
现在,一切都弄明白了,独眼狼的绺子少说也有上千人马,如果被胡子四面包围,车队再要想冲出去,根本不可能。如放弃大车和货物,人骑一马,一阵猛打猛冲,看刚才胡子进攻时使的全是老洋炮,人马肯定冲得出去。但是,三十多车货物,价值数万,不到万般无奈之时,怎能舍弃?
这时,北边突然有人高声喊叫:“哎!不要打黑枪!于掌柜的听着,咱们是独眼狼和钻天燕子两支绺子的人马,三千多人哪,你们已经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了。于掌柜的,咱们只要货不要人,只要你们乖乖留下货物,保证你们平安回家,何去何从,给你们半个时辰商量,到时候不答复,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寂静的夜,这喊叫声听得清清楚楚。
坟地里的人都屏着气,咳嗽、放屁都省略了,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回音。
姜排长惨然一笑:“掌柜的,看来的想个法子,赶紧出去请救兵,只要到了北镇,李大人一定出兵!”
于保财皱着眉头:“这围的跟铁桶一样,怎么请?”
过了一会,于保财说道:“我看,现在是下半夜一点,再等等,没准儿天亮了,当地的官兵会派人来,胡子就吓跑了呢。”
“掌柜的,这年头,官匪一家啊!官家要是早下力气剿,胡子还能闹腾到这种地步?奉天巡防营的张作霖就是胡子头儿。他手下的官兵,大都是绺子改编的,一个胡同卖切糕,官家还能来人管这些事儿?”有人提醒道。
“我们教导队一定会出兵!”姜排长说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北镇隔着这里多远,”于保财唉声叹气,“况且眼下这关外老毛子跟小鼻子打的正热闹呢,朝廷不许他来!”
“别的官兵来不来,我不知道,教导队一定回来,”姜排长想起自己的营长于学忠说过:飞虎旗乃教导队之灵魂,旗在人在,旗倒人亡。
“对了!”于保财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你们李大人曾经说过,他在营口还有个什么洋行,要是有洋人压一下营口的官兵,我们不就有救了吗?”
“小点声,叫花舌子听见就坏了菜了。”
“营口到此地多远?”姜排长急问道。
“此地距离牛庄不到十里,牛庄到营口有九十多,应该在百里差不多!”于保财屈指算来。
“百里?”姜排长皱着眉头,道:“这么说快马天亮就能到达营口?我这就去,于掌柜,安排几批好马!”
“你去·····你怎么去?除非你长翅膀飞,叫胡子一枪撂倒你,把信物弄去,那就彻底凉菜了?”于保财反问。姜排长眨吧眨吧大眼,没词儿了。
“喂?·····于掌柜的!你想得怎么样?还剩下两袋烟的工夫,快点儿吧,大当家的可不耐烦了!”伏在坟地北边的花舌子又喊叫起来。
时间不等人,必须得赶紧拿主意。
急中生急智,于保财想出办法,他到紧北边土堆,趴在土堆上喊道:“当家的!我是于保财,我认输了,同意把货物卸下。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带两个人过去,当面把话说清楚,你们给我写个收条,我回去也好跟股东有个交代,你看咋样?”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怎么?真要不战而降?把价值十几万的货物拱手相送?
“掌柜的,你怎么能这样贪生怕死····”一名小班长爬到于保财身后,狠狠地说:“要跑你跑,我带我的弟兄们打,不能丢了我们教导队的名头!”
没等于保财说话,姜排长明白了,拍着小班长的后背小声说:“先别急,掌柜的这是计谋。”
“我说于掌柜的,你看我领几个人去?怎么个走法儿?”姜排长问。
“我看只能去三个人,人多了容易引起胡子怀疑。你不能去,这儿离不开你。这样,叫我儿子于德龙去,他枪法好,你再安排两个枪法好的,挑三匹快马。”
三匹快马备好,于德龙和两名枪法好的班长翻身上马,整装待发。
于保财把信交给于德龙,告诉他一定要找到营口北方洋行,将信物亲手交给管事的。
姜排长嘱咐手下的班长,一会儿到了北边大道上,要乘其不备,突然打马就跑,千万不要顺着大道往东跑,东边全是胡子的人马,跑不出去。要顺着河边往北跑,到没人地方再拐向东往南,直奔营口。
“哎!于掌柜的!时候到了,你想好了没有?”花舌子又喊叫起来。
于保财回答:“当家的,我想好了!这样吧,我儿子带两个弟兄去和大当家的见面,见面再谈,好吗?”
花舌子没回答,看样子他得去大道上请示独眼狼。
一袋烟工夫,花舌子又喊:“于掌柜的,大当家的答应你儿子过来,只准带两个人,你要是敢玩儿邪的,可别怪枪子儿不认人。”
“好好好,我这就打发过去,你们看好了,就三个人,千万不要开枪。”于保财喊完,分别拍拍儿子和两名班长:“拜托了两位兄弟了,多多保重,德龙千万小心!”
两名班长手持镜面匣子在前,于德龙掐着猎枪随后,三匹快马离开坟地向北边大道奔去。
独眼狼做梦也没想到,闯荡江湖十几年年,居然被于保财给耍了。
当三匹马离开河堤到了大路上时,他还想玩点儿江湖派头,说几句场面话。他不认得谁是于保财的儿子,朦胧的月光下又看不清楚,只以为前面那匹马上的人肯定就是。班长的马快与他的马碰头了,他看见人家抱拳当胸,也赶紧抱拳还礼,嘴里念叨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那是翻垛先生教给他的几句文词儿,场面上用的。后面的两匹马也上了大道,突然,那三匹马发了疯一样,撒开四蹄顺着河边往北狂奔,一眨眼的工夫不见了踪影。
这一变故,把大道上所有的胡子都弄糊涂了:怎么回事儿?逃跑,一定是逃跑!真他妈的不仗义,没说不让你们跑啊,还用这样?
胡子们乱哄哄瞎嚷嚷时,独眼狼醒悟过来了,大喊:“弟兄们,上当了,老三,带十个人给我追!抓活的!”话音落下,老三带十个人骑马向北追去,一边喊叫一边放枪。
独眼狼明白了,这三个人跑出包围圈儿,肯定是去求救兵。眼下,是马上强攻还是继续围困,他没了主意,策马去问钻天燕子。
听说有此变故,钻天燕子也觉得蹊跷,但他很快恢复了信心,挥动马鞭傲慢地说:“凉他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奉天我怕谁?张作霖冯麟阁跟我都是磕头弟兄,他一帮关内人还能找到什么名头?我还就不信了。既然他们不给面子,我看咱就狠狠攻他一家伙,看看这帮人到底有多大能水儿。”
独眼狼问:“怎么个攻法儿?”
“东南西北四方同时干!派人从西边涉水,打他个出其不意。”
“我等你这边枪响为号,同时下手!”独眼狼回去准备。
河提里,姜排长看了一眼于保财,说道:“听不见枪声,准是他们三个冲出去了。我想,独眼狼肯定知道他们冲出去是为了搬救兵,成功与否,天亮就能见分晓。狗急跳墙,没准儿胡子要强攻,咱们得加紧防备。”
“对对对!再熬过仨钟头,咱就赢了!弟兄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胡子要是敢强攻,就给我往死里打!”于保财大喊大叫,给自己,也给河提里所有的人壮胆。
独眼狼正组织人准备进攻时,老三领着人回来了。
独眼狼问:“没撵上?······没撵上你们回来干嘛?”
“大哥,别提了,眼看就要撵上那三个人,没想到跑在后面的那人回身噹噹就是两枪,我身旁的两个弟兄应声摔落马下,脑袋都打碎了!大哥,要是再撵,咱这几个人谁也回不来啦!”老三哭诉经过。
“啊?”独眼狼大喊一声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他上来一股混劲儿,跳下马举着匣枪高叫:“弟兄们,是爷们的跟我冲啊!”身先小匪向河提冲去。身后跟着二百多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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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号悠扬,划过长空,冲破黎明的寂静。
李玉堂军容整齐,腰间的橙色皮带上,佩带两只银柄左轮,更显得精悍俏爽,健美英俊。他快步向练兵场走去。当他出现在练兵场栅栏门里一米高的土台上,值星连长一声“立正”,如涛似浪、热火朝天的操场,顿时鸦雀无声。
教导队的士兵端正地原地肃立。
值星连长跑步到土台前,向李玉堂报告了人数、科目后,转身命令一声:“按原科目,继续进行!”随着这响彻全场的命令声,操场上又紧张地沸腾起来。
这几天,李玉堂抓得最紧的就是吴铁锤的骑兵营,俄国人,小日本带给他无形的压力,他必须有一只随时可以拿得出手的骑兵。当官的在前,士兵们更起劲,汗气升腾,刀霜凛冽,动作整齐勇猛,精神豪爽亢奋。周围的空气也在激荡狂舞。
半点钟过去了,东方的红太阳,刚刚浮出海面半边。李双喜气嘘嘘地跑到李玉堂跟前。
“报告!”李双喜行了军礼,“报告团长!刚刚接到我部新驻田庄台哨兵的电话,购买飞虎旗的‘宝丰堂’遭遇独眼狼和钻天燕子两股胡子的围攻,请求支援!”
“呵呵,还真有敢跟咱们过不去的,”李玉堂脸色倏地变了,目露寒光,道:“既然不给咱们面子,那咱们也不就不用留面子!”
李玉堂略一思索,说道:“你告诉田庄台哨兵,就说好好接待求援之人,教导队一定出兵!”
“是!”李双喜答应着,转身跑出练兵场。
李玉堂立即命令站在他身边的司号员:“吹号!命令警卫连紧急集合,带到骑兵营操场。命令骑兵营全部就地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做好战斗准备,待命出发。命令骑兵营营长吴铁锤和警卫连连长麻贞,团部情报官胡八女,到团部接受命令。”
司号员遵命一一发号。
顿时号声由远近不同的距离和四面不同的方向,此起彼落地交响起来。
司号员静听着各处的回答号音,默默地数着:“一连······二连·····警卫连·····”
李玉堂回到团部,吴铁锤、麻贞、胡八女、于学忠等已经等候待命。
“团长,这次让我带兵去吧,”吴铁锤看见李玉堂,上前请战。
“这次我要亲自领兵去,瞅瞅是那个不开眼的,敢捋我教导队的虎须,”李玉堂鼻子一哼,“这关乎我教导队今后的声誉,不能堕了名声!”
“于营长,本官走后,营口的防务就交给你,”李玉堂目光炯炯的看着于学忠,“你要做好营口的警备,以及大坪山、大石桥防务,同时抓紧训练,并继续招募新兵!”
“放心吧,团长!”于学忠信心满满的行了军礼,“保证在团长回来之前,不出岔子!”
门外的麻贞早已把枣红马准备好,这是他的老习惯,每当李玉堂有公务的时候,他总是把所需要的一切,预先准备得格外周到。尽管已经是一连之长,但是仍旧忠诚的守护左右,教导队的成员已经私下封了麻贞一个教导队内总管的名称。
李玉堂飞身上马,警卫连紧随其后,急驰到大操场,向已经整装待命的骑兵营一挥手,骑兵营长吴铁锤一声命令:“上马······前进!”随着这命令的声浪,激起了暴雨似的马蹄声,整个骑兵营像一股山涧泄下的激流,带着大海的气息,冲向北方。
尘土飞扬,约六百余骑向牛庄急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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