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今天聚集在这儿是为了什么。这些日子,政府也在研究增加拆迁费的问题……”肖会水高声讲道。这时,伍爱民拿来了一个喇叭,准备递给肖会水。肖会水看了一眼,把伍爱民的手推了过去。
“肖市长,我们听说廖书记快要升到省里去了,他不管我们了,你得给我们做主啊!”人群里有人说话了。
“呵呵,我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我保证在旧城区开工建设之前把所有增加的拆迁补偿费用发放到每一位住户的手里。”肖会水笑笑,拍着胸脯向所有人许诺。
人群中爆发出长久的、热烈的掌声。
“肖市长,我们都相信您能说到做到!可万一明儿您也升到省城了,那我们找谁去?”掌声过后,人群里又有人大声地说。
“哈哈……”人群中又爆发出了阵阵笑声。
蒋思成和伍爱民也看着肖会水笑。
“肖市长都说了,你还不相信啊!好了,兄弟姐妹们,我们回去吧!肖市长已经够忙的了,我们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说话的人大约40多岁的模样,他话音还没落,人群就像学生上早操老师喊了一声‘解散’后一样,不一会儿就散了。
肖会水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50多岁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到了肖会水的面前,“肖市长啊!我知道你是好官,你得为我们一家人做主啊!”说着眼泪哗哗地开始流。
“老人家,您有事起来说,别这样!”肖会水说着就伸手去扶面前这位老者,“走,到办公室慢慢说。”
在伍爱民的搀扶下,老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肖会水的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冤情。这是一个有关拆迁引发的人命案。
“怎么会这样?!”肖会水听完后,铁青着脸拍案而起,牙齿咬得咯吱响。冷静地一想,这样的事,他曾经在市长信箱中也看到过,也让伍爱民跟法院沟通过。可法院有法院的难处,经年累月积压的各类案件实在是堆积如山,这使肖会水有力也使不上。像老人这样的案子,也许对于法院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老人家,您反映的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会跟法院沟通的。您先回去,政府不会不管的,至于您的拆迁补偿费用,到时候我会亲自给您送到家里的,好吗?”肖会水尽量安慰着老人。然后把伍爱民叫来,安排他过两天专门了解一下老人所说的事。
老人愤愤不平地走了。
肖会水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眼睛涩得睁不开。心里骂着傅林一晚上不睡觉缠着他聊天,现在害得他有气无力。但他还是坚持批阅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文件。他突然想起了蔡建国,今天在上访的人群中,他还特意瞅了瞅,确实没看到蔡建国的影子。不知道老人家去了什么地方?难道他真的去了北京?也许是彻底放弃了上访的念头,跟随女儿到南方生活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刘云帆带着如玉和傅林来到了肖会水的办公室。
“爸,上访的人呢?”如玉蹦蹦跳跳地没有敲门就进来,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你的意思是上访的人都挤在我办公室?”肖会水抬起头笑着说。
“不是,我是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解决了吗?”如玉在办公室踱着步,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
肖会水站起来,招呼傅林坐下。
刘云帆赶紧给傅林倒茶,傅林轻轻地摆着手,示意不用。但刘云帆还是倒好了茶,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放下。
“当然了!这是他们应得的利益,只是爸爸无能为力,不能如数给他们,所以他们才来找政府!”肖会水仍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为什么拆迁的时候不给他们呢?为什么非要等他们上访的时候才答应呢?”如玉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这你就不懂了!好了,不讨论这些复杂的问题了,这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肖会水看了一眼傅林和刘云帆,转移了话题,“今天去了些什么地方?”
“傅总去旧城区那儿看了看,然后又到开发区转了转。”刘云帆从沙发上站起来,认真地向肖会水汇报着。
“感觉怎么样?”肖会水看着傅林问道。
“投资潜力很大啊!”傅林笑笑说。
肖会水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正要打火点烟,一听傅林的话,把拿着打火机的手放下,从嘴边拿掉还没有点燃的烟,抬起头看着傅林说:“什么意思?”
“如果有可能,我想参与开发!”傅林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慢慢地放回原处。
肖会水并没有回答傅林的话。他把烟点着,吸了几口,慢慢起身,把才抽了不到一半的香烟摁灭到烟灰缸里,说:“时间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先回家去吃家乡饭,明天再正式宴请傅总!”肖会水故意把“傅总”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刘云帆看了一眼如玉,又看看傅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肖会水从在省城遇见傅林开始,就一直称傅林为“六子”。今天,傅林还是头一次听肖会水称他为傅总,感觉怪怪的。
傅林能感觉到肖会水的情绪。从小到大,他都把肖会水当自己的亲兄弟来看待。小时候上学,只要学校有人欺负肖会水,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今天,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摆着这么大一块肥肉,硬是不让自己的兄弟来吃,而非要让给外人!难道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今天就吃弟妹做的家乡菜!”傅林还是很不自然地挤出微笑,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傅伯伯,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听说都是我爸的功劳呢!”如玉也感觉到爸爸与傅伯伯之间的对话有些不对劲,可就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但她能看得出傅林脸上的不悦,故意大声地说,“快走,我妈一定等急了!”说着追上傅林,牵着他的胳膊左摇右晃。
刘云帆也起身看着肖会水。今天,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可他心里还是想去。从刚才肖会水的话语里,好像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到家里去吃饭。他想再问问肖会水,可又不好问。看别人都出门了,只好畏畏缩缩地落在后面。
“小刘,还不快点下楼,是不是有事啊?”肖会水在下楼的时候大声喊着。
“哎!就来了!”刘云帆这才长出一口气,高兴地答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刘云帆在肖会水家里吃饭的次数连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当然,大多时候家里只有肖会水和杨爱玲。每次如玉假期回来的时候,刘云帆见到如玉后,总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有时候杨爱玲邀请他留下来吃饭,他都会借口有事溜了。每次刘云帆还没下楼的时候,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多想跟如玉多待一会儿,可又怕自己的心思被如玉嘲弄。他心里很矛盾,但这会儿听见肖会水的话,刘云帆高兴地打了个响指。
如玉一进门,就喊着“妈妈”钻进了厨房,看妈妈给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杨爱玲一见到傅林,眼睛瞪得像个酒盅似的,愣在那儿,半天不说话,然后用惊诧的目光看着肖会水。
肖会水解释了半天,杨爱玲才明白过来。
“哎呀!真是十几年不见,你都发福成这个样子了。要是肖会水不说,大街上见了你,根本不敢认的!”杨爱玲惊讶地看着傅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弟妹还是一点都没变,还跟过去一样,越来越苗条了!”傅林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杨爱玲。
“这都是瑜伽给折腾的!”肖会水笑着说。
“去你的!”杨爱玲白了肖会水一眼,转过头去跟傅林说,“都老太婆了!不比当年了啊!”说着赶紧招呼傅林坐,“这些年你在哪儿发大财啊?一看你浑身的福气,就知道一定是大老板了!”
“什么啊?弟妹真是会说话。只是搞点建筑生意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啊!”傅林谦虚道。
“家里的事你不管可以。但他可是你小时候的手足兄弟啊!肖会水,无论如何,你也要让大哥在新乐挣点钱,否则家乡人都会骂你是白眼狼的!”杨爱玲对着肖会水嗔怪着。
“怎么越说越没谱了!什么你们家的事我不管?”肖会水有些生气,“再说了,傅林现在可是腰缠亿万贯的大富翁,还会把咱新乐的这点小活儿看在眼里?你真是鼠目寸光!”
杨爱玲说的都是真话。早年,肖会水在新南县当中学副校长的时候,杨爱玲的父亲求他把外甥女婿谈希弄个小学校长当,可他硬是没有答应。最后谈希自杀了。再后来,他当新南县委书记了,在家里制定了一条铁的纪律:所有亲戚不能因为不合理的要求来找他,更不能因为答应他人的请求而收礼或借他的名义在县里办事。
就这样,杨爱玲的父亲死了之后,亲戚们也不怎么与他们来往了,再加之肖会水的“纪律”,亲戚们也基本不求肖会水办事了。肖会水在所有亲戚中落下了一个“没有良心”的骂名。
有时候肖会水也在想,什么叫“良心”?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当官一阵子,做人可是一辈子啊!这样的结果使肖会水彻底成了亲戚朋友中的“孤家寡人”了。今天,杨爱玲的话又一次戳到了他的痛处。
“会水言过其实了!”傅林又是嘿嘿地笑着。
杨爱玲眼睛里闪着惊奇的目光,看看肖会水,又看看傅林。“我锅里的菜!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杨爱玲说着,转身跑进了厨房。
刘云帆在一旁看着也呵呵地笑着,看杨爱玲进了厨房,就主动去给傅林倒茶。
等杨爱玲喊着吃饭的时候,刘云帆又赶紧去帮着擦桌子、摆碗筷。如玉站在一旁看着刘云帆跑前跑后,咯咯地笑着。
吃过饭后,傅林抹着嘴感叹:“家乡饭就是香啊!我也有些年头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家乡饭了。”
“爱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杨爱玲边收拾碗筷边说。
“好啊!”傅林说着,跟着肖会水进了书房。
“最近,你就在新乐转着看看有没有好的项目可以做,我可能不能常陪着你!”肖会水有些歉意地说。
“你忙你的事,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溜达就行了!”傅林知道肖会水工作忙,也不愿意再缠着他,但他心里总觉得舍不下旧城区改造这个好项目,于是又问,“不过,我还是想参与到旧城区的开发中去,这里有很大商机啊!”
“不!我可以让你开发新乐其他任何地方,但这块肥肉你坚决吃不得,否则我比你死得更惨!”肖会水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傅林说。
“为什么?”傅林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肖会水。
傅林抽出一支“中华”递了过去。肖会水轻轻地挡了一下,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熊猫”,抽出一支来点上。傅林把手中的烟叼在嘴里,也点上了火。
肖会水觉得“中华”仅是一个门面,就如同家里来客人总要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但客人走了之后,自己该吃什么还得吃什么。如果你的生活天天跟来客人时一个样,估计非吃空不可。
想起自己过去,粗茶淡饭,抽1元钱的烟,喝2元钱的酒。家里来了客人,有时候都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来买二两肉。现在,自己占了公家多少便宜,吃的是公家的饭,抽的是公家的烟,喝的是公家的酒,还拿公家发给的工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即使这样,有些人还要把公家的钱往自己的腰包里塞,良心在哪儿?
虽然他的办公桌上摆的都是软“中华”,但那只是让客人抽的。他平常连一根也不去抽。当然,傅林抽的肯定是拿自己挣的钱买的。如果个别人每天抽一包“中华”,算算一年要抽掉多少低保户家庭用来养家糊口的米菜钱?所以,肖会水当市长之前抽的就是每包12元钱的“熊猫”。直到现在,他还是抽这个牌子的烟。
整个书房烟雾缭绕,无言地沉默着。肖会水并没有告诉傅林不能吃这块肥肉的原因。
送走了傅林和刘云帆,肖会水又回到书房里,看了一眼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用柳体写就的四个毛笔字“官道酬勤”。这是他所有书法作品中自己最喜欢的一幅。字体遒劲有力,丰瘦相间,笔力雄厚,似乎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警醒和鞭策。
肖会水正想打开电脑浏览一下市长信箱,看看最近老百姓还有什么反映强烈的焦点问题,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肖会水扭头看了看防盗门,觉得好生奇怪。这些年来,他家很少有不提前打电话就直接摁门铃的客人。他刚调到新乐来的时候,天天晚上都会有人敲门。而且来的大多是求肖会水办事的,要么是拿着烟酒土特产之类的东西,要么直接是成沓的人民币。
一开始,肖会水总是把烟酒土特产等东西都收下,凡是人民币一律退回去。就这样,也有很多客人偷偷地把钱塞到肖会水家里的沙发或别的比较隐蔽的地方。常常是到第二天,杨爱玲收拾房间的时候才被发现。有些钱很容易判断出它的主人,可有些就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让肖会水很是苦恼。于是,他把这些人民币无一例外地都捐到了残疾人基金会。
当了常务副市长后,他干脆把所有客人都拒之门外。如果有人敲门,直接让杨爱玲答复:市长说,有事明天到他办公室说去!这样,时间久了,一传十,十传百,也就很少有人去他家里说事了。亲戚朋友要去,都会提前打电话的。
肖会水转过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是10点。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但肖会水还是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肖市长,打扰了!我能进去吗?”门口的声音似乎是在请示肖会水。
肖会水定睛一看,原来是市委办的汪良,他对汪良还是有些印象的。但进市委办的时间早,人老实,工作勤勉而且责任心特别强。他写的材料一般很少出纰漏。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压在综合科长的位置上再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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