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比人心变得还要快。
楼,盖的越来越高,要电视有电视,要空调有空调,车,变得越来越俏,要肌肉有肌肉,要线条有线条,我艰难竭蹶的跟着时代的步伐,磕磕绊绊的前行。
五年前,凌晨两点的车站,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站台,空气如此清新,夜色如此美好,四下灯红酒绿,女人的高跟鞋踢踏的打出节奏,男人的演绎华章,我努力的随着节奏猛咳,只为说明我属于这嘈杂的城市,洞悉这不夜的夜色。
人流,如鸟兽四散,我感到些许不适,开车接走的,打车离开的,去的方向不同,终点却一样,有个叫家的地方,有个叫妈的人,每隔一分钟看一次表的等着他,那个人,好温暖。
这么多年了,每次出门前,母亲总会包饺子。
最初离家,我问她,妈为啥包饺子?她认真的看着我,上车饺子,下车面。
她总不顾我的违心的反对,总以她固有的执着,摸着黑起床,在昏暗的烛灯中,孤独的和馅、擀皮,把饺子捏出一个个顽皮的花边,为的只是让我多吃一个。
离家的前一个夜晚,我和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好久没那么近的和她说话,她使劲儿攥着我的手,好像生怕只要一松手我就消失了似的。
我在心里偷偷笑她,嘴上学着她惯有的口气责备,哎呀,妈,你攥的我手好疼。
我感到她手一颤,跟着松了松,尴尬的一笑,是吗?
我在给她喋喋不休的描绘我憧憬的未来和要创出的世界。她很小心的问我,只是要解开她的疑惑和不安。
我安慰她,妈,我要工作了,我要自己挣钱了,等我有了钱,好好孝顺你。
她叹了口气,妈这个岁数,啥也不求了,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她的语速慢极了,一字一顿,渐渐的息声。
我猜想,她累了,睡了,想抽回手,手,仍被她死死的攥着。
五点半起床,七点的绿皮车,起这么早,我觉得好累,歪坐着看着碗里的饺子,一口也不想吃,我说,妈,我不饿,吃不下。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吃一个,也好。
我勉强夹起一个,嚼了嚼,妈,饺子盐放多了,好咸。
她却转过身扶着腰,默默的擦眼泪。
我惊讶的张嘴看着她,突然理解这饺子怪怪的咸味,灵魂被震得出了窍,继而低着头,拼命吃着碗里的饺子,我不敢说话,怕她哭的更伤心,也怕勾起我的伤心。
她使劲吸了吸鼻涕,发泄胸中积郁似的叹了口气,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她不愿让别人笑话她,儿子也不行。她转身去了,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再见她时,人已如常。
她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都需要钱,这钱,你带上,用得着。
我知这钱的来之不易,也知她这几年已没什么进项,家里还有饥荒,说,昨天不是给过了,够了,够了。
她无可违拗的说,我说让你拿着。
我顿时没了底气,嗯。
她催我上路,我看看表,妈,来得及。
她抬头看表,继而无声,留恋的看我。
出门,她非要替我拉箱子,我不肯,她还是硬把箱子从我手中夺了过去。
她在头里引路,我犯了错似的默默紧紧跟着她的步伐,时快时慢,有时不小心踩到她的脚跟,而她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头也不回的走,几次微微摆头,终于欲言又止。
妈不送你去车站了。这话,她老早就说过了,却害怕我误会似的解释,妈……妈早上有事。
我知道,她是在劝自己,让自己铁了心,不送我。
我说,妈,我这么大的人了,找得着,不用送。
她没接我的话茬,一条一条捋着她的思路,不知疲倦的叮嘱她早已叮嘱过百遍的担心。
她似乎以她敏感的直觉和多虑,猜到了我的不耐烦,又挑重点和她最不放心的简洁的叮嘱。
我最爱的母亲,我怎会、怎忍、怎能对你的爱,不耐烦。
她说,工作了,要勤快,别懒;要谦虚,别得罪人;要自律,要辩是非区直,不该碰的东西别碰。对了,别把钱看得太重,这工作来的不容易,能吃碗安稳饭就行;别把提拔看得太重,有妈在,有家呢,不要老想着衣锦还乡,咋回来都是妈的儿子……嗯,水带了吗,身份证带了吗?
我想逗她,缓和沉闷压抑的气氛,故作慌张的说,哎呀,身份证……
她突然转身,拖着箱子要往回跑,我一把抱住慌张的她,已是语不成声,妈……
她终于明白了这愚蠢的玩笑,也终于看到了她想看到却不想让我表现出来的对她的眷恋。
她的手绕过我的肩膀,抹了抹眼角,我知她又在掉眼泪,可我哭,她就不能哭,于是她拍着我肩膀,强颜欢笑,好啦好啦的安慰。
我上车,妈远远的站着,看着我,强笑着摆手,却哽咽的不能说话,初晨的曙光,照在她脸上,一滴滴眼泪,像一颗颗珍珠。
车,开出很远,我摇窗摆手,却见她双手掩面,身子在曙光中微微缠斗,她再次以她敏感的直觉感觉到我,突然抬头。见到挥手的我,也僵硬的跟着挥手,继而哭着笑。
我不顾司机诧异的眼神,大喊,妈,等我回来孝顺你。
她挥着手,在曙光中,坚信又坚定的神经质似的点着头。
妈,你说话不算数,妈,我答应你的都做了。你却为什么不能等我,为什么不能兑现你的诺言。
妈,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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