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虽然冲动,但也是一个十分机灵的人,他知道要想在天黑之前找到大儒河东的青峰山书院,在这举目无人的荒山之中,唯一能帮助他的便是这老者了,而且从老者刚才那一句“白痴”里,分明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
他知道河东在哪儿,知道书院在哪儿。
而且,在他多年京混的生涯里,深刻地领悟过“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于是,大汗撩起平时不舍得穿的长袍,缓缓地跪在了铺满了碎石的山地上,慢慢地爬向了老者。
南瓜看着公子,不由得给了一声赞许:“成大事者,必当如此!有出息!”
爬着爬着,大汗有些后悔了,起跪的距离太远了,早知道应该往前走个几十步再开始,这碎石子咯得膝盖疼得受不了,但因为自己的白痴造成的后果,咬着牙也得吞下去。
正是因为疼,他想不慢也没办法。
也正是因为疼,他汗出来了,泪也出来了。
老人也充分地感受到了这股阵阵袭来的浓浓的诚意,竟睁开了眼,看着大汗,甚至苍老麻木的心中生出些小小的感动。
在三个人的心中,时间不知经历了多久,大汗终于爬到老者的腿边。
先带着因过于痛苦而流出的满脸泪花与汗水,抬头望着老者,害得老者差点控制不住,准备伸手扶他。
但就在老者伸手之后,大汗却把脸埋在了老者的腿上,于是,一脸的汗泪都蹭到那缝满补丁的裤脚上了。
“老人家,您就可怜可怜我这没娘的孩子吧,我是潜心修学,想日后为国为民,能做出一番事业,但谁曾料求学之路竟如此艰难,如果找不到河东老师,我大汗愧对列祖列宗啊,也就只能在这青峰山上找一处悬崖,了结此生了——”
老者被彻底感动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起来吧,孩子,既有此远大志向,又何必为此等小事寻死觅活,我便收了你这学生如何?”
“啥?”
“老朽便是你所找的河东!”
大汗一骨碌爬起来了,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老先生去看。
“你是真是河东?”
“正是老朽!”
“那青峰山书院呢?”
“这儿便是!”
“——”大汗抬眼望了望苍天,终于双手捂着脸嚎哭起来。
南瓜跑了过来,扶着摇摇欲倒的大汗:“公子,如今找到了河东老师,您也不要太过激动,小心身子为好。”
“滚!”大汗低吼了一声。
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情绪,大汗冲着老者鞠了个躬:“晚生家中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豺狼虎豹也多,您老多保重。”
反身拉了南瓜,抬脚跑了。
害得老者伸出的手,在半空悬着。
点灯的时分,大汗与南瓜回到了田府,两人背着手在房里东一头西一头的转着。
“公子,他真的是状元?”
“应该没错。”
“他真的是大儒?”
“的确没错!”
“他真的是河东?”
“——”大汗回答不上来了,其他两个条件都没错,但如何证明他就是河东,不会是冒充的吧?
大汗突然想起,这田府的田管家也秀才出身,还考过举人,不过没考上,说不定也是认得河东的。
“去把田管家叫来。”
不一会,南瓜把田管家带了来。
“少爷叫小的来,不知有何吩咐?”
“田管家可认得一位叫河东的儒生。”
“公子说的可是四十年前曾高中状元,但却不愿入朝为官的大儒河东?”
“正是!”
“小的倒是见过一两面。”
“他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那河东是一个遗世隐者,考状元当时也不过是年少气势,图个显名而已,后来到处周游讲学,只是二十年前便隐居到了城外青峰山,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原来如此!”此时,大汗算是把他想象中的大儒河东与青峰山破衣老者联系起来了。
管家离开以后,南瓜急了:“公子,既然基本确定那老者便是大儒河东先生,您这师倒底还拜不拜了?”
“拜!咱们这是以貌取人了,本公子向来最瞧不起的便是以貌取人!明日便再去青峰山拜师!”
一边念叨着:“大儒的出场就该这样,就该波澜起伏,否则就太平淡了,有意思,有意思。”
果然,一大早,青峰山的那位老者,也便是被大汗证实了的河东大儒,睡眼惺忪地刚推开棚屋的破门,便看到昨天过来的大汗主仆二人。
只见两人肩扛手拎了不少的东西,冷冷地道:“你们昨天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汗也顾不得身上的负重,咣地跪下来,一边对着直楞楞的南瓜道:“跪下!”
两人并排跪在河东跟前,大汗道:“一是昨日确实老师的出场形象与学生的想象不一样,让学生多少受了些惊吓;二是昨日空手而来,只为打听老师的所在,既然打听到了,自然要下山备了礼再来拜师。”
一边把手的一个杂锦食盒双手捧了起来,递在河东跟前:“学生一片心意,还请老师笑纳。”
河东背着手,在大汗身边转了两圈:“本来我河东自二十年前便不再讲学,一生中也从未收过弟子,只求隐居在这青峰山上,图个清静,昨日被你的至诚感动,才动了心要收你为弟子,但是——”
大汗忙补道:“但是,学生也明白一个道理,老师是天下闻名的大儒,是君子中的君子,古语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河东无语了。
“然而——”
“然而,做为当代大儒,即便有些话只有两人听到,也可以很快地传遍天下,因为以老师的名声,那可是自带传播效应的。”
“更何况,学生也知道老师在这深山之中,清静自然是清静了,但以老师的情况,以往吃过的好东西,近些年来,肯定是没这个口福的。”
说罢,示意了南瓜,一起把带上山的拜师礼一溜地摆开在河东面前。
即便是大儒又如何,即便是遗世独立又如何,口腹之欲是人的最基本欲求,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摆在面前。
河东那满是皱纹,并充满血丝的干涸双眼,竟突然闪亮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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