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顿了顿,再次出声时并没有显出多少紧张和畏惧:“容院台说笑,这事不是早就查明了么?那些个犯事的人,还是您亲自惩处的呢。”
“柳姨娘你在府里也十几年了,按理说对这燕府的规矩该比我熟悉才是。”容青妧没有顺着接话,而是另外一点点朝自己的发现铺去。
柳姨娘点头,说是怅然,似乎又有些自豪在里头:“这是自然。当初跟着老夫人一道进府时,我也曾向往过、欣喜过,尔后变得不忿,对老夫人也多是幸灾乐祸的想法。再后来,我就认命了,老夫人不认,可她得到了什么?等到现在,我已是彻底看透,什么都不及自己快活来得重要。但毕竟在这府里生活了十几年,你要问我熟悉不熟悉规矩,那当然是熟悉的。”
“如此,柳姨娘便该明白,对于各位姨娘夫人,从银子份例,到新衣赏赐,再到首饰嫁妆,府里都是有册子记录着的。”容青妧道,笑意浅浅,平静地不带半点逼迫之意。
柳姨娘面上这才出现几分狐疑:“我知道,所以呢,容院台说这些到底是有何意?”
“那姨娘知不知道,除了这本册子,管事们的手里还握着其他册子?前者是姨娘夫人们该有的,后者,则是实际有的。我也是这次临近年关,核算整个燕府内院的财物时才知晓。”
“据管事的所言,这些平日里一般三个月清点一次,本意只是以防万一,免得主子行赏时记岔了出错。何况,内院里的银子不似兵营进出都是大项,寻常对丫头的打赏,对其他院子的打点,多少都会显得琐碎,是以清点记下的大多是首饰布匹之类的实物,并不会刻意叫你们知晓。当然,管事安排清点的丫头,具体何人,我亦是不知的。毕竟能叫去做这事的,都是主子信任之人,但对姨娘夫人们来说,却是实打实的犯上,自然得藏着点身份。”
容青妧慢悠悠地说,不疾不徐,间或还低头品一口茶,就像是朋友间的闲谈,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然而,她对面的柳姨娘却在她一字一句间慢慢变了脸色。
“所以,姨娘应当明白,在我看见姨娘这院子里有那么多珍品首饰时,我是有多震惊。”容青妧淡道,啪嗒一声合了杯盖,回头让司音将带来的赏赐搁下。
她抬眸睨了眼脸色有些发白的柳姨娘,搁下茶杯悠然笑道:“不过仅有那些也不代表什么,兴许家主对姨娘一向宽厚呢,又兴许,家主是念在姨娘和老夫人一同进府的情分上有所偏爱呢?就因为怕误会了姨娘,我又比对了其他几房姨娘的册子,以及近几个月柳姨娘这儿的状况,然后……我发现姨娘您这儿的份例一直没变过,要远远少于你所拥有的那些首饰的价值。我忍不住想,是柳姨娘碰见哪位贵人了么,还是姨娘觉得银子太扎眼,不如首饰来得稳妥?瞧,我把家主新年的赏赐都带来了,姨娘要把那些珍宝拿出来比比么?”
“这……容院台说得真是吓人,不瞒您说,娘家人早些时候是有给我送过几处庄子,我不善经营,也是最近才开始赚点。燕府的规矩我不是不清楚,可你知道,家主是从不过来我们这儿的,我们说得好听是姨娘,过得日子却比乡下的老姑娘还要凄清,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把的一切都交出去?”
柳姨娘缓了缓神色,待说到最后,大抵是劝服了她自己,方才那丁点儿慌乱又消散而去。
容青妧低头笑了,这柳姨娘还真是个坚定的。
“那倒是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柳姨娘的娘家人早在当年的纷乱里走散,不知流落何处了呢。”搁在膝上的手交叠,容青妧微微朝前倾了身子,“姨娘还有其他要说的么?不如我们再来聊聊,在小夫人汤里下毒这事,何以其他姨娘底下都有丫头涉及,独独你这干净得不像话?是她们都合谋了想要害小夫人,还是柳姨娘你为了避嫌刻意去寻了其他院子里的丫头?”
柳姨娘正要张口,容青妧便又道:“姨娘仔细说话,当初能有人指认碎雪,这一次,一样能有人看见姨娘你做了什么。”
柳姨娘果然噤了声,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渐渐的,目光有了闪躲。
好半天之后,柳姨娘方不理解道:“小夫人一事既然已有定论,容院台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何苦现在还继续追查?”
“我不喜被人糊弄,更不喜被人利用。”容青妧如实道,总归她想知道的那些都已经知道了差不多,现在要的,不过是柳姨娘的亲口承认。
柳姨娘望着她,虽有了那么点惧意,但还是撑得颇为镇静:“若我将一切都坦言,容院台你能否忘了这件事,只当从未发生过?我不想死,更不想因为这事而死。说到底,除了一个叛主的墙头草张嬷嬷,并没有任何人受到实质伤害。”
叛主的墙头草。
再联想张嬷嬷死前的那几句话,容青妧忽然一阵心冷。可她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指尖抵在掌心蹭了蹭,道:“说罢。”
日暮时分,容青妧方带着司音离开柳姨娘的院子。
见天色已迟,她没有再折去理事堂,而是直接去了燕麟那儿。
“二爷知道我方才去哪儿了么?”容青妧瞅着他问,私心里是确定他知道的,但这人向来是个说不准的性子,保不准张口就是装无辜。
燕麟对上她的眼神,不知怎的竟有些发毛,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待要出口,习惯性的否认就要吐出,却临时变成了实话:“柳姨娘?”
“那二爷知道我为何去找她么?”
实在是摸不准她此刻的心思,燕麟又怕了她继续问,便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燕姝今日来信了,可要看看?”
“二爷既已查明,为何要瞒着我?是怕我暗地里处置了柳姨娘么?”她不答反问,冷冷地透着讽意。
他一低头,便对上她过分透亮的眼眸,顿时便叫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不说,她却继续出声了:“二爷放心,我不会弄死她的。她若死了,有些人岂不是再无顾忌?”
但燕麟觉得,这一下,他却是不能再让柳姨娘继续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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