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原来如此!
细高个儿先生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的想法都错了!
所有困惑一并解开!
凶手并不需要专门去偷艾莉婆婆手中的钥匙,凶手也不需要复制油脂的钥匙!他只要偷走油脂的钥匙就可以了!
那么,凶手自然而然就可以锁定了!
他就藏身在知道“艾莉婆婆也保管着一把门厅钥匙”的那些人里!而除了自己人之外,整个堡垒里就只有三班工人的班头知道这件事!
凶手就在那三人之中!
“等!等一下!”
我大声打断元先生朗诵故事的低沉嗓音。
“别开玩笑了!”我说,“这算哪门子侦探小说?!”
侦探小说不是应该在最开始就把所有线索都交代清楚,随着情节发展抽丝剥茧推理达成吗?像这本书这样,故事进展到瓶颈便突然丢出解决案件的关键线索,哪里算得上是侦探小说?
“呦~”
细高个儿先生用筷子杵烂泡在乌龙茶里的柿饼。
然后,他“啪嗒”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
“我几时说过这是一本侦探小说了?”
“看到怪模样的是人类就说这不是妖怪小说,听到推理线索追查杀人凶手的情节就说他是侦探小说,发现最后才给出关键线索又说他算不上侦探小说……一直在胡乱给这本书下定义的,难道不是您吗?”
我当场愣住。
脊背发凉,有一种长头发滑过脖颈的战栗之感。
似乎有什么人在窥探着我。
“一直在吵嚷着对外界的各种不满意,无法直视自己内心的,难道不是您吗?”
“况且。”
元先生笑笑。他用手指扒拉着桌上的筷子。筷子尖端在桌面上划下凌乱的水痕。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是故事的结尾呢?”
“拜托啊,有句话我说了无数遍,却从来没有人听得进去。但是从今天起,就请您牢牢记住吧:
当一名侦探自以为看穿真相之时,便是他犯下弥天大错之日。
您,能记住吧?”
元先生的话犹如一记狠狠的耳光。
不知如何回答。
“您还是老老实实听故事吧。”
煌煌之厅。
自打进入这座堡垒之后,爱丽丝从未想过堡垒中会有这样一间房子。
没有飘渺致幻的烟雾,也没有爬上爬下的虫子,更没有狭窄逼仄的“箱床”,这房间和那些恶心透顶的物件儿没有任何关系。爱丽丝满眼所见的,只有繁华富丽的装饰、璀璨耀目的灯光以及精美绝伦的家具。
爱丽丝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的房间。
而坐于房间尽头金色高椅之上的,便是细高个儿先生口中所说的“堡垒主人”。在其面前,分别站着的是细高个儿先生、艾莉婆婆以及红眼睛三人,而肉虫则在他那特制的轮椅上软趴趴地挺着上身。
早些时候,细高个儿先生刚刚向堡垒主人说明了油脂之死的来龙去脉。
于是,此刻还有三人跪在堡垒主人面前。这三人正是各班工人的班头,知晓“艾莉婆婆也保管着一把钥匙”的最后三人。
而爱丽丝则站在三人身后,等候主人对她的发落。
“说说吧,”
堡垒主人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金色怀表,颇为不耐烦地说道:
“给我惹事儿的究竟是谁?”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哪有凶手会自己站出来。
“既然有人想浑水摸鱼。”
细高个儿先生向主人鞠了一躬,主人动动手指,示意他继续。
“那么不如就来说说吧,你们今天晚上都在哪儿,干了什么,有谁能作证?”
这样说着,他走到一位班头的跟前。
“尤其是你……”
细高个儿先生凑近跪在中间的班头——在此之前,爱丽丝已经可以确信,这是正在接受路易斯治疗的那班工人的班头。而在他左侧不停摇头晃脑的,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正是发电的班头。
细高个儿先生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嘴角露出狠狠的笑: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这一个小时之内,你都干了什么。”
“我……”
班头压低脑袋,试图避开细高个儿先生的目光。
“我什么也没干……”
“噗嗤。”
细高个儿先生笑出声来。
“什么都没干嘛?”
“你的把戏我早就看透了。”
班头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细高个儿先生。
“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
细高个儿先生俯视着跪在他脚边的班头。
“你从医疗室偷虫子保持清醒、在医疗室门口伺机脱身、杀了油脂后再赶回医疗室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这些伎俩我们全都看透了。”
“而且,我还找到了证据。”
班头挺起身来,刚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犹疑了一下,继而闭上嘴,重重地坐回跪着的双腿上。
“你的血出卖了你。。”
班头瞪大眼睛。
“你也发现了吧。为了保持清醒提前被虫子咬破的伤口所流出的血液与治疗时才流出的血液的不同——帮助你杀人的血早已干涸,为你治疗的血还未凝固。但更重要的是——”
细高个儿先生用手指划过班头的皮肤。
“一个向下流,一个向上流。好好检查的话,一定能找到向下流的血痕。”
没错,当人们站立着受伤时,血液必定是从上往下流——但由于发电工人治疗时被倒吊起来,必然形成血液从脚流向头顶的结果。
如果班头身上同时出现两个流向的血痕,那么这的确是不可辩驳的证据。
但是,不可能。
“不!”
班头大声辩解。
“我没有!”
“我是第一个被吊起来的!我根本没有时间杀人!不信……不信你可以问路易斯先生!”
细高个儿先生一脸错愕的望向路易斯。
“没错,每一班工人每次最先被吊起来的都是班头——今天我第一个吊起来的,的确是他。”
也就是说,在十一点前后,班头就已经被吊在房顶上了?
“那个……我从十一点半开始就一直呆在箱子里。”
右侧穿着最整齐,看起来最健康的班头说道。
“这个我可以作证。”
艾莉婆婆说道。
但根本毫无意义,细高个儿先生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在宿舍休息的工人,根本没有杀害油脂的可能。
而摇头晃脑的那个,此刻根本无法沟通。
陷入困境之中。
细高个儿先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在他看来,油脂被人杀害是不争的事实。而目前嫌疑最大的,正是目前这三人。除非……
“你们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一共有四把门厅钥匙的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
“对!没有!”
“给我好好地想!”
“没……”
两个班头皆露出畏缩的表情。
细高个儿先生狠狠地盯着他们,嘴角却在不停地抽动。片刻,他揪住中间班头的衣领。
“说!”
他大叫道。
“你究竟是用什么伎俩杀了油脂!”
“哎呦呦!你准备严刑逼供吗?”
摊在轮椅上的肉虫揶揄道,不,比起揶揄来,恐怕“落井下石”更适合拿来形容此刻的肉虫。自从进入这房间以来,肉虫便重新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态度。
毕竟,今晚没有上工的三名工人,皆有正当理由。从这个角度看,他并没有把柄被细高个儿先生抓在手里。
相反,此刻恰是他对付细高个儿的最好时机。
“查不出凶手是谁,便准备随便找个人扣上凶手的帽子吗?”
“原来你之前就是这样做代理的?”
爱丽丝看到,细高个儿攥紧的拳头筋骨直跳。
“你准备一直审问下去吗?”
除此之外,细高个儿先生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爱丽丝不想再看细高个儿先生这样下去了。她不想看到细高个儿被咄咄逼人的肉虫惹怒;更不想看细高个儿继续陷入自己编织的牢笼之中无法自拔——凶手是谁明明很明显啊!
“等……”
爱丽丝怯懦地发声。但一出声,却又后悔起来。
与此同时,端坐的主人也发了话:
“行了……老骨头。既然还没查清楚,就先放大家回去干活儿吧。”
“不……”
细高个儿先生欲言又止。
绝对不可以。
即便凶手不在这三人之中,放他们回去也无异于打草惊蛇。事已至此,无论有没有证据,这三人都绝对不能放走。
但是,此时他无力辩驳。
主人的意愿不可违抗。
“唉…………!”
一声叹息打破僵局。
“事到如今,老太婆也想说句话呢……”
名为艾莉的婆婆终于站了出来。
“刚刚那小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唉?!
没想到会被点名的爱丽丝露出颇为吃惊的表情。而且,艾莉婆婆的耳力居然有这么好吗?
“哦?是吗?”
主人从口袋中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金色的怀表。看都不看爱丽丝一眼。
“你想说什么呢?”
主人将怀表举高,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爱丽丝迟疑不定。
关于细高个儿先生的推理,关于破解谜题的线索,关于案件的真相……她统统不想说。她笃定那个人就是凶手,她笃定她知道的就是真相,但是她也笃定一旦把真相说出来,细高个儿先生就要颜面扫地。
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说吗?”
爱丽丝低垂脑袋,躲避堡垒主人的目光。
堡垒主人将怀表放回口袋。
“不如这样……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我满意,就放你走。否则……”
他装作颇为惋惜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否则你就给我留下来发电吧。”
堡垒中发电的那些工人,就是这样被掳来、被强迫留下来的吗?
不,不行。
爱丽丝抬头向细高个儿先生征求意见。灯光之中,爱丽丝看到他身体的周围有细碎的尘埃在翻飞。
但是,细高个儿先生只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沮丧地歪着脑袋,除此之外什么表示都没有。哪怕点点头、抬抬眼甚至动一动嘴角,都没有。
爱丽丝又看向艾莉婆婆。
她冲她笑了笑,抬了抬皱巴巴的手,鼓励她继续。
而在艾莉婆婆身旁,红眼睛依旧闭紧嘴唇旁若无人地立着。由于他戴在脑袋上的红眼镜,爱丽丝完全无法察觉他的想法。
“不要耽误时间。”
堡垒主人不耐烦起来。
“没话说的话,你就和他们一起去发电吧!”
“不,等一下!”
爱丽丝鼓起勇气。
她可不想被困在这种地方。
“我想说的是……其实,其实……”
“嗯?”
堡垒主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其实?”
他问到。
“其实,您被自己迷惑了吧。”
炫目灯光之中,爱丽丝望着细高个儿的眼睛发出无限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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