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指头隔着衣服，算得上肌肤相亲了。.

佟宇忍了几天，没去洗澡，他怕大澡堂的水龙头哗哗一浇，蜂花的香味和指纹的触感就此消失。

**上脏点儿不打紧，搓一搓掉层泥，又能管十天半月，精神上满足才是王道，那份刻骨的温暖淋一淋，恐怕乍暖还寒。

乍暖还寒时节，杨树花开了，路边的野花开了，白马河的水碧绿碧绿的，荡漾着涟漪。

礼拜六下午，离校近的，纷纷回家，离校远的，迈出校园，自得其乐。

一个礼拜天，桂菲第一次没有回家，也可能她礼拜六回了家，礼拜天一大早又返了校。

总之，桂菲不明说，佟宇也不好问，他们沿着校门前的公路，向着白马河边走去。

桂菲面对佟宇，眼神能刺穿佟宇似的，一抹微笑似乎在说：傻样。

傻样的佟宇，憨实一笑，展开卷筒状的《机械制图》作业本，道：你看，这机械……

你是个机器人。桂菲忽左忽右扭动身子，哂笑道。

佟宇看了看自己作业本上的几个大红叉叉，尴尬的往腋下一夹，随手连泥带土扯起一株蒲公英。

蒲公英伞随风飞舞，直往桂菲脸上飘。

桂菲侧身躲闪，三晃两不晃就晃到佟宇胸前。

佟宇顿时被施了魔咒一般，全然不会动弹，《机械制图》作业本掉落下来，盖住桂菲的脚。

桂菲一脸红霞，猫腰捡起作业本，后撤一步，低头又前进半步，扬起作业本，扔在佟宇胸口，说了声“机器人”，自个儿跑开。

佟宇捡起覆盖自己脚背的作业本，浑身舒畅，却又感到相当不自在，酸甜苦辣咸、油盐酱醋茶，一股脑儿在自己肚子里翻腾。

机器人，快点呀！桂菲远去了一段，见佟宇没有跟上来，站立原地，催促道。

佟宇“哦”地应声而上，河边、小路上，陆续活跃着一对或一帮同学，他们或打口哨，或叫着他俩的名字。

佟宇简直进了油锅般难熬，桂菲却一把抓了佟宇的手，用力一顿，就那么傲然挺立。

这一招很管用，哨声、喊声嘎然而止。

不……不好……吧。佟宇结结巴巴，想缩回手。

桂菲哪里肯放，反而抓得更紧，索性带动佟宇得手臂，一边晃动，一边道：串联电阻增大，并联电阻减小，你想并联，还是并联。

女孩子的心事，佟宇根本不懂，但他知道，桂菲这是暗示自己，他们之间，只剩下并联。

爱情就像电阻，电阻值越小，电流越大，电阻值趋近于零时，电流就趋近与无穷大。

桂菲那只电阻趋近于零，佟宇这只电阻呢？

我还没准备好，爱情就来了，佟宇感到爱情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么悲悲切切，很容易嘛。

佟宇循着记忆中残留的爱情知识，想让它们指导自己如何发展下去，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

蝴蝶高飞，蜻蜓点水，潋滟的水波反射出刺眼的阳光，几圈波纹，投射在河岸一块岩石上，熠熠生辉。

同学们、行人们渐行渐远，一片天空格外晴朗。

佟宇燃烧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发软的双腿强有力地支撑着他，手心里的汗已经被桂菲的毛孔吸食殆尽。

桂菲松开手，道：机器人，吓傻了？

佟宇摇摇头：哪能呢！

我喜欢你，机器人。

哦。

我说我喜——欢——你。

啊？too。佟宇莫明其妙地冒出了这么句略带地方特色的英语，心里甚是得意，用英语回答，一点没有难为情的感觉。

米醋？什么米醋？桂菲又开始忽左忽右扭动自己的身子，似乎她的问话不是从声道里发出来的，而是从细胞核中扭动出来的。

佟宇将作业本卷了卷，别在**后边的裤兜里，有些隐蔽地张牙舞爪道：我不吃醋。

两人此刻的表情，跟春天的景致一样，心花怒放，浪漫争春。

佟佳永远不会忘记，大师哥留给他的至理名言：上技校，不处个对象，就白混了。

表面上看来，班里的女生跟佟佳都合得来，但是，佟佳眼里似乎只有桂菲，他一定要将桂菲从佟宇身边夺走，无论什么代价。

桂菲越是讨厌他，他越是觉得过瘾，几天没遭到桂菲的白眼，佟佳就感到少了点儿什么，食而无味、精神恍惚。

桂菲虽然看不惯佟佳，常常也表现出讨厌的样子，但却并不完全排斥佟佳的殷勤，间或两人也一起压压马路，一道去食堂打饭。

佟佳觉得，桂菲对自己肯定有好感，自己的优势谁都能看得出来，不跟我而跟佟宇，除非她眼睛被老鹰啄了。

这天，佟佳睡到太阳晒**，才爬起来，昨天已经说好了，要请几位女生看电影，必须得履行承诺。

说说笑笑，他们往镇电影院走去，女生们叽叽喳喳，都说桂菲破天荒没回家。

佟佳顿感大事不妙，进一步确认，桂菲确实没有回家，而且一大早就出了门。

佟佳五雷轰顶般惶恐，掏出五十元钱，说：不好意思，你们自己看电影去吧。

有女生说：太多了呀，用不了这么多钱。

佟佳心急如焚道：没时间了，你们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火速奔向白马河，技校学生对白马河情有独钟，佟佳相信白马河边，佟宇跟桂菲已经亲嘴儿了。

不行！桂菲只能跟我佟佳亲嘴儿，佟宇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玷辱我的桂菲。佟佳一边奔跑，一边构思。

看见了！桂菲河佟宇正并肩坐在河边青石板上。

佟佳眼冒蓝光，急如风、快如电，落脚到那块青石板上。

佟佳指着佟宇，声色俱厉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拉泡稀屎照照，你配吗？

佟宇和桂菲意识到有人旋风般向他们奔来，尚未作出正确的反应，佟佳已经责骂起佟宇了。

佟宇唰地站立起来，当仁不让道：你个乌鸦嘴放干净点儿，老虎不发威，你他娘的当我是病猫。

佟佳狂笑一声，颤抖着下巴上的肥肉道：你哪能是病猫呢，你是太监，肾都没有了，哈哈，太监。

哈你妈个球！佟宇没等桂菲拦住自己，一边骂，一边飞起一脚，踹向仰天长笑的佟佳。

佟佳要桂菲亲眼看见，佟宇是怎么跪地求饶的，他要桂菲看到英雄和懦夫的天壤之别。他想，就是借给佟宇一个胆，谅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故而，才这般八面威风。

事与愿违。

跌进白马河的是佟佳。

佟佳不会游泳。

小时候，佟佳拿着脸盆，倒扣水面，在村里池塘学游泳，被水蛇咬伤过，从此，他就得了怪病一般，打死不学游泳。

佟佳扑通扑通好一阵折腾，桂菲急得没有模样了，对佟宇呐喊道：你快救人呀！

佟宇抱着膀子，瓮声瓮气道：小狗日的，淹死都不嫌多。

救他呀，救他呀，我求求你啦！桂菲眼泪横飞，不停地摇晃佟宇。

救个屁，自己站起来不就得了。佟宇朝佟佳大声说道。

完了，我要见阎王了。佟佳呛了几口水，大限来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前也没能完成与桂菲亲嘴儿的历史使命。

冥冥之中，水波荡漾着桂菲的容颜和“站起来”的鼓舞，佟佳垂悬着，脚面踩着河床，水差一公分才能淹没下唇。

精疲力竭的佟佳，捡回一条小命，世界豁然开阔，他久久地注视着佟宇和桂菲的背影，生平第一次从他俩身上看到了一片自然摇曳的百花齐放，而自己人工培育的姹紫嫣红简直相形见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