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来只能待在客栈了。”奕秋吃饱了饭,起身时打了个闷嗝,一脸惆怅。
她这个艺术家当的是真的随性。
“你大中午的饭不吃,光喝酒,行啊苏青。”她瘪瘪嘴,“是不是做公关的喝酒都有两把刷子?”
苏青一愣,淡然的笑了一声,余光看见二爷正看着自己。“一杯而已,解解渴嘛。”
“就说时间长了你们待不住,开始无聊了?”二爷笑了一声。
“你下午有什么活动吗?没有我可就去睡觉了……”奕秋似乎有些不甘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外面的雨像是形成一道道屏障,雨帘此起彼伏,像是海上的浪转了个方向,氤氲四散的水雾。
“要不二爷你再教我做陶艺?”她似乎已经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子。
二爷看出来她誓不罢休的决心,见玻璃房也没有其他客人,便顺带邀请了苏青,“苏小姐没事也一起吧。”大白这时走过来,在他的脚边叫了两声便走开了。
苏青云里雾里走了一遭,发现已置身于后房的一个隔间。又是一个贴着墙面的大柜子,一格一格的摆满了杯子……准确来说,是工艺品。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后房真是别有洞天,她目瞪口呆。
二爷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转身环顾着四周。
奕秋走到一旁,动作熟练地套起了围裙。苏青走近柜子,仔细打量着各种陶塑杯具,“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夸张。
“来,穿上,”二爷拿起一件崭新的鹅黄色的围裙走到她身边,苏青接过将围裙抖了抖展开来,捏在指尖转了几圈,也没找到挂脖的绳子。
“给我吧。”
还没等苏青反应过来,手上的围裙已经被他攥在手中,他嘴角勾着笑,抬手将挂绳套在她的脖子上。苏青一愣,身体向后缩了缩。
“谢谢……”苏青眼皮抬起又落下,眼神定格在他宽松的t恤上,隐约看见他胸前的肌肉随着手臂的抬落收缩。她吞了下口水,心如擂鼓。
久经沙场的将士却因一点风吹草动而草木皆兵。
太不应该了。
苏青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她反手握住围裙腰部的带子,一刹那触电般,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二爷。她匆忙缩回手,冰凉的指尖还残存着他骨节一划而过的温热。
“没事儿,我帮你吧。”二爷微笑,眼睛也随之弯成了一个弧度。
生活在水乡的男人却不清软,反而带着些让人难以抗拒的坚硬和野性。
那时候苏青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的手依旧握着带子,苏青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很快,背后的蝴蝶结便悄无声息的打好。
没有任何肢体上的碰触。
“你们快着点啊!”奕秋坐在矮凳上,看热闹般吼了一句。“系个绳儿都要系了一个世纪了……”
二爷:“……”
苏青:“……”
苏青连忙退后几步,耳根通红坐到她旁边。“我没玩过,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二爷从角落里把原料拿了过来,三个人围在一个拉坯机旁。“你要是会做了,到时候成品可以带回去。”
“要钱吗?”苏青面无表情的随口问了一句。
“不要。”
她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发现你还总是做亏本的买卖。”
“二爷可是精打细算惯了。请我喝杯酒都不是白请的,哪会做亏本的买卖啊!呵呵,二爷,你说是吧。”奕秋隔着苏青甩了个眼色,笑里藏刀。
二爷摇了摇头,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看着苏青说,“陶艺第一步就是拉坯成型,然后才是塑型。”他把在手中揉了很久的泥放到拉坯机上。他双手捧着,大拇指微微上翘,在旋转的拉坯机上纹丝不动。“这一步很重要,你看看奕秋现在的,到时候成品一定又跟歪瓜裂枣似的。”
奕秋:“……”
苏青看了一眼奕秋拉的胚,是有些惨不忍睹,她憋着笑又看向二爷,他的手虽然沾染了些陶泥,但是依然能看出他的骨节修长有劲,食指指节上好像有一道沉淀很久的疤痕,粗实的青筋规整的凸起。
拉坯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她晃过神,抬起头时瞬间迎上他投来的目光。
猝不及防。
“呃……你们做吧,我想回房间了。”她突然起身。
“哎?苏青……”奕秋在她身后百思不解的叫了一声。
苏青径直走出后房,双脚踏进餐厅的时候像是推开了一座大山般,毫无保留的舒了一口气。心脏不停的在胸腔内敲打。
有一种感情像草芥一般,微小却蓄势待发。
“苏小姐?”团子迎面走来,怀里抱着一团蓝色条纹的被单。
“恩……”她觉得“团子”这个名字很形象,圆圆胖胖的,很可爱。“你这是……”
“哦,帮客人把房间里打扫一下。你们房间里如果缺什么和我说。”
苏青点点头。团子的背影仿佛带着悠扬的旋律,苏青看着她,一丝落寞涌上心头。这种日子是她羡慕不来的。
在密码锁前愣了几秒,才抬手按了“1、2、2、0”,房间里有些昏暗。她靠在窗边,毛毛雨飘到脸上,有一丝凉意。她突然起了兴致,伸手把花瓶揽在手里,仔细看着,里面穗状的花有点干枯了。
定眼一看,细口的花瓶表面画了一圈花纹,瓶口有些瑕疵。
她换了双拖鞋,转身进了浴室。水声赶走了她潜藏已久的睡意。
“几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苏青吹干头发,突然听到门弹开的声音。
“八点多啦!”奕秋整个人跌跌撞撞的进来,然后仰头倒在了床上。
“做好了吗?”
“没有。”奕秋叹了口气。“坐上半天这种消磨时间的法子实在是拘束了我自由的天性。”她放开嗓子呼出一口气,手搭肚子上拍了拍。
“你画画不也是坐上半天?”
“苏青你可闭嘴吧!”奕秋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她,什么时候发现她是个拆台专业户了,“我发现你来了两天变了不少。”
“哪儿变了?”苏青走到她床边坐下,将她床上的外套理了理放到一旁。
“说话越来越放肆,这么会拆台!”奕秋攥紧了拳头,有些愤懑,“不过不像一开始那样端着了,这样的你可爱一点。”
苏青想了想,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可爱,这个词太过明媚,好像不太适合她。
“果然还是文艺男青年这种生物更厉害一点。”奕秋咂咂嘴,自愧不如。
“你觉得他文艺吗?”
“恩,要不然呢?”奕秋一边晃着脚,嘴里一边发出呜哩嘛哩的声音。
“我觉得他……”苏青抿着嘴唇,没有说下去。眼前浮现出二爷穿着宽松的t恤,棉质的沙滩裤,还有一双有些旧的泛白的拖鞋。她大腿攒着劲儿,双腿离开地面扑腾了几下。
她其实想说,我觉得他挺粗糙的。
奕秋吸了吸有些塞住的鼻子,像是在呓语,“二爷可厉害了……”
“恩?”苏青侧头,发现奕秋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重。她弯腰拿起被子盖在了奕秋的身上。
苏青刚为她掖好被角便听见敲门声。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
“二爷?有事吗?”苏青穿了一身稍有些露骨的吊带睡衣。她尴尬的向门后缩了缩,头发挡在胸前。
二爷总是一副坦荡的模样,面带微笑,“奕秋呢?我把她做的陶瓷改良了一下。”
“她刚才睡着了。”苏青压低嗓音,转头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哦。”他盯着她的眼睛,“今天团子着急回老家,也没给你们房间打扫。”
“没关系。”苏青摇摇头,“房间也不乱,自己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你把这个换上去吧。”二爷递给她一支插花,细长的茎,穗状的花序,渐变的浅红,像是刚摘下来的。
苏青接过她依旧叫不上名字的花,欲言又止。她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得多么细心的人才能记得这一隅天地。细长的茎在掌心划出一道冰凉。
“团子怀孕了,”苏青看着他,脸上是看不透的情绪,她抿了抿嘴角,“还是少让她做重活,我们房间也不麻烦她了,你应该多照顾一点。”
二爷整个人像是被拔掉了开关,嘴角的肌肉放松下来。许久才笑着点头。
苏青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二爷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他嘿嘿笑了两声,“你晚饭是不是还没吃?要吃点什么吗?”
苏青摇摇头,她一贯不喜欢这种毫无关系的打扰和照顾。“不麻烦了,我不饿。”
此时的奕秋翻了个身,嘴巴里嗫嚅了两句。苏青察觉后又掩了掩门,只留出半个身子的缝隙。
“那我就不打扰了,”二爷提了提肩膀上的t恤领子,“你明天是要去寄东西吗?”
苏青的脑子里“嗡”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情。
她点头,他竟然还记得。记性是真的好。
“那明天我们早点,八点出发行吗?”
苏青轻声“嗯”了一句。
她伏在门框边,见他转弯下了楼梯才关了门,折回窗边将干枯的插花替换下来,躺在床上。
【我明天会去寄身份证,注意查收。】
苏青指腹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敲打,然后将手机扔到一旁。毫无睡意。
【好。付东的请帖到了,日子定在10.10号。】
隔了一个多小时,王林昊才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苏青知道他大概闲了下来。她举着手机,屏幕发着白光,打在她的脸上。
奕秋向被窝里缩了缩,长长的“嗯”了一声。
苏青这才晃过神来,弯曲的食指关节滑过眼角,将蔓延到发丝里的泪痕擦拭干净。她不禁冷笑一声。
【知道了。我赶不回去,礼物会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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