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惊慌应了声,来到矮榻前。
他先是看了看丫头的面色。
只见丫头的脸颊已经由通红转向了青白,小小的嘴唇翕翕干涸,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霜。
初时,丫头浑身滚烫,却直喊冷。这会儿,她浑身冰凉,却不住呢喃着热。
众人担忧。周世喝一句:“快诊病!”
“是,是……”男子畏畏缩缩将手探到丫头额上。
他立即将手缩了回来,这孩子的体温竟比他满手心冷汗的手还要冰凉,乍一摸去,仿佛已非活人。
男人将手缩了回来,唯恐周世发怒,又哆哆嗦嗦伸出去。他不知道该将手放到哪里,就学着故去先生的样子,拉起丫头的手腕,装模做样摸了片刻。
“怎么样?孩子是白天受了惊吓,有些外伤,就发起热来。”
男人心虚,低声说道:“这孩子,额头破损,失血过多,受惊不宁,五脏不安……是……是得了……伤寒……”
“那就快开药方!”
男子努力回想先生平日所开药方:“白头翁,鬼针草,大黄,丹参,党参……”
他实在想不起该用上几两几钱,不过,没关系了,那药柜里可是都空了。
“快开药方!”周世威吓。
男子立即奔向药柜。他抽开一个,空空如也,再抽开一个,依旧是空。
男子不敢言明,生怕凶神恶煞的匪人一个恼怒将他砍死。
他拉开最上面一格抽屉,终于见到少许朱红色颗粒。
是朱砂。只有朱砂了。
“……娘,救娘……热,哥哥……”丫头忽然挣扎起来,口中呼喊。
“就是它了!”男子一咬牙,将足足二两的朱砂粉包起来,奔回丫头跟前。
“倒水!”
男子将一整包朱砂粉全部倒入丫头口中,接过安宁递来的水灌进去。
吃下朱砂粉片刻之后,丫头就平静下来。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呼喊,就此沉沉睡去。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安静地看守在丫头身边。
长夜寂静。
没有人说话。
在这样难得的平静中,每个人,每颗心都在想着什么?
恐惧?不知前路漫漫,何处归途……
不安?命运时时无常,总是身不由己……
担忧?旦夕祸福,风云难测……
无助?感慨?亦或悲哀!
昨日犹是天之骄女,今日就成无根浮萍。长平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她千娇百媚的长大,长大了会嫁给文韬武略的夫君……她是大明的公主!如今,也是大明的祭品……
夜已深了。
安宁就在长平公主身边静静睡着了。
周世会守着的。
长平感觉疲倦,就阖目片刻吧。她放纵自己缓缓陷入迷蒙。
一直有一只手拉着她,不肯放,也不会再放开……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猛然一紧。
长平睁开眼睛,看见虎子直直地望着前方。
长平顺着虎子的目光望去,只见丫头手臂垂落,头偏到一侧,嘴角溢出了鲜血。
长平心里一凉,不由深吸一口冷气。
众人惊醒。
周世上前查看后,沉默不语。
“虎子……”长平公主望向虎子。
这个孩子竟然一直看着丫头,守着她,陪着她走过最后一段生命。
虎子的眼睛转向长平,他终于开口了:“妹妹,死了吗?”
长平忍住悲伤,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今后就叫‘明虎’。”
周世和安宁为丫头整理好最后的仪容。
此时,已经天亮,男子自告奋勇,找来一个小棺材。原来医馆的隔壁就是棺材铺。
众人将丫头下葬。
长平只觉得手中一沉,侧目望去,见明虎挨着她沉沉睡去。
医馆男子吓得瑟瑟发抖,小丫头死了,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恼怒于他。
男子正惊恐,就听周世来唤:“你过来!”
男子惴惴不安上前,就要跪地讨饶。
只见那位高贵美貌小姐微笑着,对他说道:“谢谢你。”
长平公主叫安宁送给男子一枚明珠作为报酬。他们的银两已经在奔逃途中丢弃干净了。
男子愣愣接过明珠。
“仙子!”男子扑通跪地:“医馆后院还有一辆马车,是小人准备回乡避难乘坐的,仙子若是不嫌弃,就用以代步吧。”
男子恭敬送长平公主等人登上马车,驾离县城。
他恍恍惚,好似做了一场黄粱迷梦。
他本是医馆的学徒,侍奉先生日常,在医馆打杂工作。先生亡故之后,他惶惶无去处。
竟然昨夜,让他经历了这一场历险。他竟给病人诊治了病!他竟然阴差阳错,使病人安然去世!
他竟然见到了高贵美丽的仙子,仙子对他微笑,与他说谢谢,送他名贵宝珠。
男子握紧手中宝珠,心中升腾起希望:“我,田见秀,从今天起,要成为一名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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