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白松林中,一队骑兵踏马乱舞,尘雪飞扬。他们摆开阵势,正围攻于一人,但在对方黑剑白刃的斩击下,枪矛器甲纷纷断作两截,坠落马下,引得长嘶萧萧,阵阵哀嚎。
其攻之人立于群前,面掩黑袍,额前却顶着一束醒目的白发。
“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近日我定将拜访!”
一干士兵闻此,知道对方无意取他们性命,匆匆上马,在痛骂声中迅速离开了此地。
待兵将走后,掩藏在林中的四人也走了出来,他们面色凝重,但却各为各的心事。
“真是可惜,我还以为自己能有出场的机会呢。”启抚着刀鞘,缓缓走出道。
“雷伊,你没有受伤吧?”艾琳娜关切道。
“怎么可能?对手不过是些杂兵而已,我连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拿出来呢。”经过几日的行程,他的心情渐缓,终于又嬉笑了起来。
“那你也不能说什么‘你们留在这里等我’这种话吧?你该不会又想一个人承担所有吧?”阿蒙略带微词道。
“当然不会!只是我觉得这些人我独自对付便足矣,人太多的话反而不好隐藏我们的身份。更何况还有启帮我防范着身后呢,而且索菲那个家伙也一定准备好了飞刀,随时从暗影中……”他笑道,正要指向索菲亚,谁料她却走上前来用燃着怒火的拳头重重砸向了他的头顶。
“原来你也知道要隐藏身份啊!那为什么还要和他们正面战斗?而且还要说什么‘近日我定将拜访’这种不!计!后!果!的话?”她最后一字一锤道。
雷伊被打得叫苦不迭,忙缩头躲闪道:“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骑兵继续追杀那些逃兵吧,而且我刚才遮住了脸,他们一定认不出我来的。”
“所以呢?为什么要说‘近日我定将拜访’这句话呢?”她摊着双手,一脸天真地问道。
“哈……我刚才一时激动,想说点什么帅气的台词,一不小心顺口就……”他还没说完,索菲亚的另一拳便接踵而至。
她转过身去,那酒红色的长发上似乎隐隐可见一缕蒸腾的白烟。而后,她又转过来,抓着雷伊的双臂,用一种似在强压怒意的平和语气对他说道:“雷伊,你要学会懂得隐忍与选择,因为你不可能救到所有的人。如果你选择的是去拯救这个世界,那么你就不能为了眼前几个寥寥的生命而半途折戟。”
“可是,与其拯救那个未来尚不可期的世界,为什么不挽救眼前这些还活着的生命呢?”他完全没有理解索菲亚的话意,一脸正色道。
被反问得哑口无言的索菲亚松开了手,对于自己方才的问题略感到一丝羞愧。
“随你便好了!以后要是遇到危险我可不管你!”她故作悻然道,留下背影,继续带领着前进之路。
—————
塔塔尼亚与布洛尼亚的战争已持续了近四十年,具体的时间多长,无人知晓,起因为何,更是无从考证。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不是顾着躲避烽火,就是为了生存而搏命。昨日的失去之痛已烙成记忆,此刻的挣扎之苦是漫无边际,明天的希望之光仍遥不可期。男人在战吼下撕裂了肉体,女人在等待中泯灭了时光。泱泱大地,山川河流,幽谷松林,横生遍布,行于其上的却只有两种人,无非是身死,无非是心亡。没有人会计较这时间之漫长,只会有人感慨这生命之苦短。
雷伊众人越过两国早已模糊的边界,沿西线向布洛尼亚前进。听闻戍守北境的那位老兵所言,在这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塔塔尼亚早已渐渐不支,时至今日,更是完全落于了下风,三线战地的退后已使得国土丧失了三分之一,将才的损失也后继不力,照此下去,不出三年便会以亡国而终战。所以雷伊知道,若要终结这场战争,唯有阻止布洛尼亚的进攻。
“所以呢?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布洛尼亚的进攻?不会是想靠武力来阻止吧?”索菲亚冷不丁问道。
“哼,那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一定能遇到些有趣的对手。”启似乎很感兴趣地笑道。
“哈?不错你个头啊,单凭我们五个就想对付一整个国家?只怕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啊。布洛尼亚的实力真若如此不济早就被等着坐收渔利的邻国歼灭了。”
“放心,我当然不会笨到要用蛮力来改变这场战局,毕竟对方可是经历了三十余年的战争却仍屹立于艾达伊姆之巅的最强国家啊,又怎是我们五个就可能力取的呢?不过真若到了需要的时刻,我也不会放弃武力这一选择的。”雷伊胸有成竹道。
“那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呢?总该不会是想要他们的皇帝老老实实地与你分坐两端,洗耳恭听你的侃侃之辞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雷伊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索菲亚见自己真的猜中了,震惊之余不由苦笑连连。“哈…哈哈…那真是祝你好运了……白日梦先生。”对于这场本就不在预料内的行程,会发生什么可能的状况她都已不再感到惊奇。
正当她为自己那又蒙上一层阴影的明天叹息时,突看到前方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路中间。坐在上面的车夫虽在用力的挥鞭策马,可马儿一番努力的挣扎却只是在原地踏步。
“你们看。”索菲亚指道,而雷伊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啊,去看看吧。”
众人向着马车走去,看到左边的车轮毂刚好卡在了一块裂进地面的凹槽里,约有四指深,想靠马匹自己的力量爬出来势必是不可能的。
“喂,大叔,你的车轱辘儿卡进去了,你再怎么赶它也没用啊。”雷伊说道。
坐在车上的是个头戴连衣帽,身披赭红色斗篷的中年男子,他听到雷伊的话,一脸无奈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是我的腰最近又犯了老毛病,实在是推不动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帮你吧。”雷伊觉得这不过是一件轻松而又顺手的小事,便热心道。随后他用凝聚着魔力的手一提,那倾斜的车身便回了正轨,而启再轻轻一推,那马车便重新回到了坦途上。
“好了,你们可以上路了。”
“真是多谢你们了!原本我还担心会赶不上小姐的晚会,现在看来没有问题了。”车夫忙感谢道。
“小姐?”
“是啊,坐在这辆车里的是大贵族的女儿,我们现在正要去参加一个盛重的晚会呢。诸位又是要干什么去呢?”
“啊…我们…是要去王城拜访一位老先生,多年前他有恩于我们的父辈,我们是专程去答谢他的。”索菲亚赶忙代雷伊答道。
“是吗……”那车夫正说着,从车内突然传出了一阵敲壁声。听到这声音的车夫赶忙掀开了帘布,将身子探进了车内。一番耳语过后,他又出来道:“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姐在催我赶路了。不过她很感谢诸位今日的相助,要我把这个送给诸位。”说罢,他便将握在手中的一块刻着鸢尾花与剑盾的银章交给了雷伊。
“这是?”
“诸位是异国人吧?寒冬城戒备森严,你们这样的生面孔入城时难免会遭到刁难,如果遇到了麻烦,就将这个拿出来作通行证吧。祝各位好运,我们有缘再会。”他说罢,便挥鞭策马缓缓离开了此地。
“真是个奇怪而又善良的大叔。”艾琳娜望着那马车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而雷伊却看着脚下那碎裂的凹石所露出的新纹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是啊…有够奇怪的……”
—————
马车已渐渐走远,紫色的垂帘突然由内掀开,探出来一个有着茶色及肩卷发的少女。
“布拉赫先生,您觉得他们怎样?”
“倒是一些热心肠的孩子,但我也不能妄下定论,毕竟我没有公主那能探知人心的能力啊。”
“我从他们身上倒也感觉不到恶意的存在,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去王城,又为何要觐见哥哥呢?我实在推断不出。”
“那您觉得他们在我们的计划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您认为呢?我又为何会把令徽借予他们?”
“……可是还真是巧啊,竟会在约见桑德里克将军的路上遇到前线的士兵所说的那些人。”
“不过真不愧是您呢,竟能在一瞬间想到用那种方法与他们搭上话。”
“您过奖了。”
“可万一他们是作恶的歹人怎么办?您就不担心他们察觉出我们的身份,拿我来做威胁。”公主突然托腮道。
“那样的话我就会当场解决他们……以我帝国第二剑客——罗德·布拉赫之名。”他说着,赶车的手不由抚向了身后漆黑的裹布。
—————
宽阔的大道旁覆盖了皑皑白雪,金色的阳光透过湛蓝的天空照射在黑色枝干上,令沉眠不起的松柏也焕发出了一丝生机。遮天的白云连结成一团白色大陆,向着天边游动,随着风的指引,汇拢于一处璀璨夺目之地。
雷伊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样,离开大道,走向高坡,倏然间,绵亘长城,壮阔山河,尽收眼底。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首先是一道蜿蜒无尽的半弧城墙,抵御北方,足有数十余里。而在城墙后面则是一片富足的辽阔土地,突兀的教会与城堡,西边巍峨的群山成为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南部紧靠的江河在阳光的映射下粼粼闪耀,璀璨的水面仿佛绽放出了一位母亲的笑颜。
“只有疆界会限定我们的国土,只有城墙会束缚我们的国都。”索菲亚突然走上坡来说道。“这看似为了自由而做的选择,恰恰使他贪婪的野心暴露无遗。”
“你说什么?谁的野心?”雷伊不解道。
“当然是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的主人——国王了。他只在北方修筑了一道抵御的城墙,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们的国土在增加,我们的国都在壮大,这些今日的护具只会成为明日的牢笼,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
雷伊虽然觉得她过分解读了这其中的含义,但他也并不完全否定这一解释。
“前方就是通往黑夜的路么?”
“我想,我们已经走在黑夜中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