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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五代十国传》第十七回 炼度盂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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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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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助拉纤的队伍将运送石料北上进京,扩建皇宫的船队引过浅滩之后,布凡一行于午后时分离开了河岸,继续往西,沿陆路官道步行前往中吴府。接着,三人又帮着沿途运送物料的车队一路推行了几里。终于,在不经意的一次抬头之时,中吴府城已然出现在了一鸣和庆山的视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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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经过连日的辛苦奔波,目的地已近在咫尺了,布凡却发现两个徒弟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和笑容。相反,浮现更多的是满目疮痍所带来的震撼和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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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

“侵夜鸾开镜,迎冬雉献裘。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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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触景生情,忍不住吟诵起前朝李商隐的《陈后宫》来。想吴越立国之初,国主英明,主帅神武,可谓天下无人可与之匹敌;然后期越王淫奢无度,国事荒废,终至国灭身死。这姑苏之地,虽早有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忠谏,最后兵败自刎而亡的前车之鉴,奈何竟仍重蹈覆辙。不甚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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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叹一声之后,他稍稍用力地拍了一下一鸣和庆山的肩膀,示意二人收起施展的鬼眼通灵之术,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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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抿了抿嘴,遵从了师父的示意,即刻收势,将自己从满是漫无目游荡着的冤魂的凄凉场景中抽离出来。神情黯然的同时,和师弟一鸣对视了一眼,二人竟无言以对。好在还有师父的和蔼笑容作为感召,二人这才重拾心情,再次上路。步过万年桥,穿过胥门,通过关卡,庆山和一鸣这便进到了中吴府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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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城中,布凡道人就带着两个徒弟一起去到了一处道观,在那里,一众茅山弟子正驻扎于此。经师兄弟们的帮忙,庆山和一鸣得以安顿下来。师父布凡却因官差来请,便只身前往城中唐军大营,和诸多汇聚于此的道长高僧们一起,商讨佛道两家如何在即将临近的中元之日举行法会,超度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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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布凡回到观内,已经入夜。在他离开的一个多时辰里,庆山和一鸣也都没闲着,自告奋勇地参与到师兄弟们对道观内外的清理和修缮工作中,忙的不亦乐乎。眼见师父一回来就忙于联络安排临近的法会事宜,一鸣便也没有上去打搅,自顾地跟着师兄庆山一起干活,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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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洗漱完毕的二人,照例秉烛夜读了一阵,直到师父行色匆匆的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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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辛苦了。……我给您去打水洗脚吧。”

一鸣殷勤地朝布凡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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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一天倒是忙得很,好在都安排好了。”

“不过,为师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归来的晚,你俩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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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么晚了,还有事要出门啊?”

一鸣刚兴致勃勃地端起水盆,又不得不失落地将之放下,嘴里忍不住又嘀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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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就你话多。赶紧睡啦!”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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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路上小心,早点回来休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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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师兄就这么客气,跟我就……”

一鸣抱怨着,却是眼见师父佯装脱鞋要扔将过来,急忙抬起水盆捂挡住了自己的脑袋。庆山在一旁笑出了声。在等一鸣放下手中的木盆,师父早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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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多日露宿野外,对眼下这正儿八经地床榻有些不适应;又或许连日来都是听着鸟鸣虫吟,看着璀璨星河入梦的,对着头顶黑压压的屋顶和一片死寂的周遭很不习惯;总之,一鸣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都没能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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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打探之下,发现原来师兄跟自己一样,也都一直醒着。二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阵,终于在窗外传来“二更”的报时声响之后,一起起床下地,相伴而出,上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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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这回抓个现形,总归没话说了吧?走,上衙门走一趟吧!”

“官爷,官爷,听我说嘛,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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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几步,前面一户人家大门撞开,两个官差压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正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个哀怨的妇孺,哭诉的老妇,还有分别手持扫帚、棍棒的青年和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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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什么解释?!趁着世道混乱,昧着良心,坑蒙拐骗,发死人财,简直天理难容!”

“再说,也不是第一次被揭穿撞破了。不知悔改的东西,跟老子回去,看爷爷我如何收拾你这样的道门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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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假扮道士的骗子被官差解走,一鸣和庆山也都忍不住有些气愤。

“浑水摸鱼,伤天害理,真是可耻!”

“还假扮道士,败坏玄门清誉,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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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呸!”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骗子远去的身影,愤愤地啐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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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行几步,没走多远,先前遇上的官差,这会儿又停在了某户人家门前,被气急败坏地百姓拦住,叫嚷着要把身边捆绑的和尚,送官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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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是怎么了,撞了什么大运?!”

“呵呵,可不是嘛。刚逮了个假道士,这会儿又出来个扮和尚的秃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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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老爷,您们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这假和尚借超度之名来我家做行法事,念经时候却露了马脚,殊不知我家几代都崇佛念善,经文倒背如流。这才识破。您们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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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的,出来混饭吃,也不下点功夫。脑袋顶上毛都没刮干净。……”

“瞧瞧,瞧瞧,这块儿还破了,瞧你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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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损兑了两个骗子一阵之后,一鸣和庆山便欲离开。不想被官差发觉,急忙大声质问道:

“你们两个小鬼,哪家的?这三更半夜还出来瞎逛什么?不知道夜间宵禁嘛!还不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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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怯怯地点了点头,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就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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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

身后仍依稀传来官差隐隐的一句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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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了一段之后,二人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停下了脚步。有感于先前的遭遇,一鸣便直抒胸臆,将想要自己去做法事超度亡灵,以帮助穷苦百姓的想法告诉了师兄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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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师父做了这么多年,基本也都看会了。就是少个帮手,师兄,意下如何?要不要一起?”

“能帮助别人总归是件好事。只是这斋醮科仪我都不太熟悉,见识的也不多,怕到时弄巧成拙,坏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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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熟能生巧嘛,跟着多做几回就熟悉了。呵呵。这包在我身上,呵呵。”

“真的?那就试试。不过师父曾经告诫,人鬼殊途,通灵之术需慎之又慎。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嗯嗯。那是当然,呵呵。”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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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谈笑之际,却被突然现身人前的布凡道人捂住了嘴巴。紧贴着墙壁的一鸣和庆山,惊讶之余,很快就发觉一个黑影自头上房顶之间飞快的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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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回去,不许再出来!”

布凡言罢便纵身一跃,闪去房顶,跟着黑影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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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蒙在鼓里的庆山和一鸣,好久才反应过来。两人定了定神,相视一笑之后,便循着布凡道人远去的方向,沿着街道一路追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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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带着一鸣,一起马不停蹄地追至城中西北的虎丘,终于在一处名为翠拥书院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确信师父布凡的确进到里面的一鸣,提议之下,便和师兄一起小心翼翼地穿过半扇虚掩的大门,径直往里,搜寻师父布凡道人的踪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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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坐落于风光秀丽之地,山幽谷静之所的书院,其上匾额虽已斑驳,但门楣高大宽阔,便足见其往日的华贵和气派。深宅大院之内,水榭雕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大树参天,花圃广布,更是尽显其鼎盛之时的无限风光。奈何如今人去楼空,风华不再。即便是在这兰月初至之时节,院内也已处处残枝败叶,枯槁遍地。这让行走其间的庆山和一鸣,都各位留心和注意,生怕落脚的轻重不当,便惊扰了什么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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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凭借皎洁的月光,庆山就在一处通幽的曲径上发现了凌乱的血迹。在提醒师弟小心防备之后,庆山便和一鸣一起沿着这斑斑血迹,往前追了上去。最终在满是书籍散落一地,一片狼藉的屋舍之内,二人找到了师父布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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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布凡道人正扶着一名倒地的男孩,捂住其鲜血直流的腹部伤处,一边俯首上去,将耳朵贴上去,似乎正在仔细地聆听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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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二人出现的布凡道人,不久放下了怀中的男童。转而起身朝向二人,表情严肃,深情凝重,却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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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知道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童已重伤不治。庆山也隐约感觉事态严重,想起自己跟一鸣二人擅自外出,又不听劝阻,执意追赶前来,一时也自觉心虚,便也沉默着,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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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事,你二人务必守口如瓶,切勿泄露一字半句。听明白了吗?”

“赶紧原路折返,回去歇息。日后时机成熟,为师会解释的。”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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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师父?”

一鸣忍不住关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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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还有点事要办。去吧。路上小心,别大意了。”

“……好。师父,你也小心。”

一鸣嘱咐了一句之后,便再无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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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布凡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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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遵师命的庆山和一鸣,很快就回到了住所,却是清醒了一整夜,始终未眠。直到凌晨时分,察觉师父安全得返。困倦的二人这才略为安下心来,得以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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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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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日子过得都有些平淡无奇。一鸣和庆山倒也没有闲着,整日都和师兄弟们一起为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大醮做着准备。此外,还要帮助城内被遣返的老百姓修缮房舍,并和同样聚于此地的佛门僧众一起听从驻军官长的统一安排,在城中各处舍粥布施,赈济灾民。好几次还跟着师父一起出到城外,下至郊野乡村,帮助偏僻之地的民众,开法坛,度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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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劳作和辛苦的奔波,让庆山和一鸣感到疲惫的同时也倍觉充实。心中的种种疑惑和不解,一时间也被疲乏和喜悦代替。只是偶尔闲暇休憩之时,一鸣还会想起那夜的血光。而庆山那边,那一晚所见重伤不治的少年,更让他想起早前幼年逃亡时依稀残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让原本淡忘的那几次亲历鬼神的遭遇,重新浮出水面,再次成为困扰和纠结他心绪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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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布凡道人一如既往地守口如瓶,让心存疑虑的二人每每都只能欲言又止。试想着师父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且功法高强。这不说便是自有其不说的道理,如此一番的自我安抚,一鸣和庆山也就很快把自己执拗的念头给打消了。如此,三人相安无事地度了几日,直到七月十五,中元鬼节之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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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日凌晨,中吴府城门一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便明显要比往日多去许多。而对于入城的百姓而言,城内布防和巡游的官兵,较之往日也增加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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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人群中走出一队官兵,去到距城门不远处的告示栏那边,张榜布告。一时引来民众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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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顺时,……四海咸归,……天贶浩大,……我主隆恩,……以死谢罪,……告慰亡命。……”

“去去去,……都念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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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啊?”

“唐王下旨,当日参与屠城的十余名军校将官,将在今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于城中街市,以此藉慰枉死的冤魂,平填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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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杀再多又有何用处?……不过是装腔作势,欲盖弥彰罢了。”

“小点声,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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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里已是唐国治下。我等旧越遗民若还想安稳度日,就乖乖听凭驱役,少说多做就是了。再胡言乱语,小心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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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人将手掌切了一下对方的脖颈,吓得那人赶忙退缩了回去。围观之人,复又讥笑了几声。之后,便都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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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正午,街市中央的空地旁,已被聚集于此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众人翘首以盼的处决,很快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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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沿街而来的鸣锣开道之声自远及近的传来,在人群中让出的一条狭窄通道里,出现的,正是此次即将被斩首示众的十多名唐军将官的囚车一行。游街示众的军校们,此刻蓬头垢脸,面若死灰,已全无当日得胜时的骄纵傲慢神色。沿途经过的街巷,铺天盖地的泥石土块,口水污秽,全然如暴风骤雨般袭来,伴随着两侧鼎沸的叫骂和怒喝,这些将死之人承受着各自生前最后一次漫长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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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至刑场,众人被一字排开。因为先前挣扎反抗时有发生,所以这些死囚全被背绑双手双膝跪地,每个人的左右都有两名官差将其按压住,复有一名高大魁梧刽子手持刀霍霍,监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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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阵,持续骚动的人群在监斩官的一声令下之后,陷于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主簿经授意,上前一步走出阴凉,清了清嗓子,然后便命众人齐齐下跪之后,开始宣布唐王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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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本宣读之声,在寂静的街市中央上空回荡着。临刑的囚徒之中,有一人充耳不闻,且面无惧色,正眯着眼睛,透过刺目的阳光,仰望着不远处,几只飞掠过高大树木冠顶,经停暂歇的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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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乃是国主钦命,督察御史冯大人亲自督办。本帅也是回天乏术,无能为力。……”

忽然,校尉想起了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将上官犹屠,在天牢里和自己在内的一众入狱的亲随说的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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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曾试图为你们求情,恳请陛下念在诸位为国为民,冲锋陷阵,不计生死的忠义份上,以期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却是引得龙颜大怒。幸得一旁的冯大人从中开脱,这才免于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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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越境民怨沸腾,匪患猖獗。……陛下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尔等还需体谅圣心啊。”

“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捐躯,精忠报国,死而无憾。此次虽是委屈了诸位,但毕竟也是为了陛下的宏图霸业,可谓虽死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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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跟随我多年,情义深重,事已至此,老朽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大帅!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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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追随大帅,征战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次为国捐躯,为陛下尽忠。我等虽死无憾!”

“只是可怜了家中的孤儿寡母……”

“还请大帅,在我等走后,能体恤一众家小。我等泉下有知,也死得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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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与我情如父子,义同手足。尔等家眷亲友,自是老朽家眷亲友。老夫只要在世一日,便会妥善照顾诸位家小。请诸位放心。……日后重聚阴曹,我等再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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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慷慨激昂,引得如今男儿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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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热血男儿,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

一旁的同伴,很是鄙夷的冲他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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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过是感念大帅情义深重,不小心被风吹迷了眼睛罢了。”

校尉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释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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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可真有你的。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天真!”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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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情深意重的大帅,他呀。从一开始就没想打算让我们活!”

“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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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说?我都快死了,还胡说什么?!”

“……”

“事发当日,一早就有夜鸮营里当差的老乡冒死前来报信,说御史大夫冯兖向唐王提议捕杀一批攻越部队中的低阶校尉,以平息日渐高涨的越国遗民的怨愤。而你口中那个爱兵如子的大帅,便是亲口提议,要交出他身边的一众亲随,以示替陛下分忧的忠心。”

“你……你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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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血口喷人?如此出卖自己部下,还口口声称情同父子手足的,连猪狗都不如!我呸!人面畜心,衣冠禽兽!”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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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转过去看那边,末端那个口缠血布的,就我我那老乡。冒死救我,却是迟了一步。被一并捉了,还生怕他散布消息,就干脆割了舌头。唉……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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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才叫情和义,懂吗?!醒醒吧,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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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到!行刑!”

监斩官一声令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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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了,该上路了!没说完的,等下去了,咱们在慢慢聊啊,哈哈哈……”

那人说着,两人便一起被官差按住肩膀,死死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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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疾风过处,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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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驻足围观并持续叫骂的老百姓,陆陆续续也都四散离去。一个个,自方才的群情激奋里,重新回归了原本的木讷和漠然之中。沉寂之中,唯独涓涓鲜活的细流,自高台上错乱交织,终于经过一阵蜿蜒曲折之后,汇于一道。那条条长长的鲜红,渐渐灰暗,渐渐凝滞,很快就成为了一滩滩大小不一、星罗棋布的黛墨,在当空的烈日灼烧之下,持续地散发着腥臊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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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日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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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两家遵照之前商议定制的安排,继续在规划的己方区域,紧张而有序的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佛门于城中腹地的一处空旷,搭建了此次盂兰盆节的法会主场。道家则在负责在城外近郊,行将举行大醮。双方各司其职,共行义举,为当地百姓以及天下苍生一起,消灾祈福,超度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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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城中华灯初上。但见这饱受战火摧残,曾一度人烟绝迹的城市,这会儿灯火阑珊,满城耀眼。流经城中的一条条水道里面,清流之上已经布满了河灯,一盏接着一盏,连成条条银河,满载着生者的思念和追吊,流向遥不可及的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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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人们聚众之处,官府请来的戏班正上演着当地百姓喜闻乐见的传统剧目,借以酬谢神明,祈求护佑。围观的人们个个表情沉重,偶尔只在精彩之处,显露一丝喜色,却又都转瞬即逝。唯独不经事的孩童欢呼雀跃,满脸欢喜,天真无邪地尽情享受这段千载难逢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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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天瑞》有云:‘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者,归也,归其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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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上中下三元,分属天地水三官。上元为天官司赐福之辰;中元为地官赦罪之辰;下元为解厄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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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月之初,鬼门大开,亡魂得返阳间;至十五,中元之日,地府合门,亡魂重归阴曹。这段时间里,阴阳两界都是最为忙碌之时,阳间祭逝者,祀先祖,拜鬼施济;阴间,捕恶灵,缉游魂,校戒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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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一句接着一句地跟身旁和他一起立于桥栏之上的一鸣,介绍着中元鬼节的情况。庆山这边说的细致,一鸣那边却并没有听的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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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街上已无多少行人。怀抱着从住处取得的几枚磬片,一鸣正忙里偷闲,在尚无出城之前,远眺城内佛门法会举办之处的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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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只是道家科仪,从未得见佛门法会真容。真想过去看看啊。”

一鸣怀揣着石磬,目不转睛的眺望着,一边忍不住感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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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来日方长,日后定有机会目睹。眼下还是赶紧出城。毕竟此次是你我第一次参与如此盛大的科仪活动,头一次司职礼乐便执掌磬钟,可算是责任重大,非同小可。”

“师兄说的是,走吧,我们。师父还在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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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一鸣点了点头便跟着师兄一起从栏杆上下来,沿着街道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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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城后没多久,中元之日的佛门与道家的两大祭祀大典,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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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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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怪,这也太壮观了吧?!”

司职礼乐的一鸣在科仪行至大半之时,随着仪程,跟随师父布凡道人和师兄庆山一起开启鬼眼通灵之术,顿时得见传闻中的“阴兵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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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远处城郭的高大城墙之上,开得数个大门,大批的幽魂,经阴兵加送,正汇成数条蜿蜒曲折的队伍行径着。自城中而出,沿着深入地下数丈的一条开阔深沟,缓缓地经过道家法坛,去往不远处的另一边。在那里,深入地下却清晰可见的一扇倒置的巨大铁门,正徐徐打开,迎接着源源不断的幽魂和列队前往的阴兵一起进入,重回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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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仪未毕,我等仍需专心致志。”

庆山眼见师弟一鸣未眼前景象所吸引,急忙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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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师兄所言极是。”

“嗯,如你所见,此次科仪非同小可,千万别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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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那城楼之上,站着的都是何许人也?”

一鸣复又发问,让庆山很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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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那是此地城隍。”

“城隍守护城池,亦主管善恶赏罚,于阴阳两界,皆有司职。今日鬼门闭合,阴曹司衙前来阳间收押亡魂复还地府,城隍便有点派阴兵沿途押送,并亲临督检之责。”

“……对了,他身旁站着的便是大名鼎鼎的七爷和八爷: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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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师弟的询问,作为师兄,庆山还是有问必答,向一鸣说了个一五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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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行径如此之慢。什么时候才能全部走完啊?”

一鸣,一边张望,一边讲心中疑虑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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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之前,必定完成。子时一过,就是翌日,便不复中元之谓了。”

“噢,……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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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点头之际,却是被飞来的一滴水滴点中额头。一时没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抬头看了看天,还以为行将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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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却赶忙很是隐蔽地推搡了一下一鸣,叫他朝法坛看去。结果,所见的便是身为高功,正施行仪轨的师父布凡的严肃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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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归于原处,持槌侍立,不复接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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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从城中腹地传来的一声巨大无比的轰鸣,划破夜空。剧烈的震颤虽是转瞬即逝,却波及甚广。在场的一众道家弟子也都纷纷起立,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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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接下来由你主持。……”

“是,师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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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继续协助师兄完成科仪,不可擅离职守。明白吗?……”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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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们,在此看护黄泉之路,若生意外,全力协助城隍及无常二爷,不得有误!”

“弟子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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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快速地协调布置完毕,便一脸严肃地褪去法衣,飞身前往城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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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看着布凡道人急速前往城内赶去,一时也紧锁眉头,很是焦急。一鸣见状,不由分说便脱去了此次刻意穿戴的二级羽服,露出前几日行走于山林之时的轻快便服。庆山眼见于此,便也跟着脱下羽服,露出早已穿戴齐整的绑腿和护臂,然后将磬槌交给一旁的师兄手中,旋即和一鸣一起往城郭方向疾行而去,跟着布凡道人一起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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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以纵术的庆山和一鸣,二人借助轻浮之气的推托,很快就在视线所及的尽头得见了即将接近城池的师父布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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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城门因故大开。此刻慌乱的人流正自城内蜂拥而出,哭喊尖叫之声不断,场面慌乱不堪。仍有几个值守的官兵,正大声指挥疏导人流往城外疏散。布凡逆流而行,简短的询问之后,从官差口中获悉了事发地点,于是纵身跃起,轻点城门内壁,三两下便越过了人流封堵之处,然后一个空翻,回到了相对人少的主路上,随即往城东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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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一起紧追不舍,学着师父的样子跳起身来,借力点过逆行的众多百姓的头顶和肩膀,如蜻蜓点水一般,歪歪扭扭地也顺利通过了拥堵的路段,回到了城内空荡荡的主道上,然后循着师父布凡的身影,快步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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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追赶着师父,行跃于房舍屋顶之间,起起伏伏,不停地蹦跳纵跃。眼看着一时无法缩短彼此间的距离。有些着急的庆山,定睛看了一眼一鸣,彼此心领神会之后,即刻再次发力,顿时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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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越发接近师父之际,突然只听得布凡一声大喝:

“甲子鸣雷神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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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随即闪过一道明利的电光,轰然应声落地的,便是一鸣和庆山早有见闻的甲子鸣雷神君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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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见状,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耳边却又听得师父布凡再次大喝了一声:

“丁卯石火神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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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抬头仰望天空,期候着又一位丁甲神君降临的庆山和一鸣,却是但觉一阵疾风自二人身后突袭二来,瞬间便已过二人,现于布凡道人跟前。待其立定起身,二人这才辨识其大致模样。只见这丁卯神君,身形修长,体态婀娜,头顶双耳垂肩,真容未见,想必兔相。其一身青白戎装,行头干练。身后背负的一副错金双钩,同样也是形制纤巧,在月下逸散着夺目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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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未曾久经战阵,但庆山料定师父此次既然已连召两位丁甲神君助战,那么前方即将出现的敌手自然来历不凡,非同等闲。想到这里,庆山便为自己和一鸣的冒失跟进而有些心生懊悔。同时,眼看自顾着为从未得见的丁甲神君而感叹不已的师弟一鸣脸上,表情天真如故,庆山心中也顿觉责任重大。面对着未知且凶险不堪的前路,庆山咬了咬牙,暗下决心,势必全力以赴,确保一鸣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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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咱们赶紧追上去吧。前面肯定热闹,呵呵。”

一鸣招呼之下,庆山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允之后,便和一鸣一起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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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一行三人陆续抵达之时,现场已经飞沙走石,乱作一团。只见正片街区已被夷为平地。废墟瓦砾之上,一白一黑两股浓烟正裹挟缠绕之下,勾勒出无比巨大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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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之间,自浑浊的气雾边缘隐约突兀而出的,其下是大如车驾的巨大脚掌,上面尖锐的爪子宛如嶙峋的山石,所经之处,都被刨出一道道深若沟渠的痕迹来;其后则是一条飞舞乱窜的长蛇,横扫过处,墙崩地裂,摧枯拉朽;其上烈风疾驰,卷起气旋阵阵,不久,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气浪,一双硕如巨舰船帆一般的翅膀便展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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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而起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令在场众人不禁后撤的同时,其周身纠缠的两团烟雾也顿时散去,幻化成黑白无常,一并退回落地。至此,这庞然大物方才显出其本来面目。此怪形如虎态,头顶牛角,长尾如蛇,身披双翼。其形硕大无比,四足立地时,就连巍峨的城楼顶尖尚不及其下腹,足见其个头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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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难道是……,穷奇?!”

庆山错愕之间,突出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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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一鸣震惊之余,听闻之下,急忙扭头过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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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四凶’神兽之一。……喜好……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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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紧缩眉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这头令众多佛道两家的高手无从近身的怪物,一边说的咬牙切齿。一鸣在一旁听罢,也是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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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底下众多佛门弟子面对如此巨兽,独木难支之际。布凡携领二位神君杀到,并会同黑白无常一起,重新投入战事,与这庞然大物,厮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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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山海经》所载,此异兽好恶擅斗,体大却不过如牛。……眼前这一头却硕大无朋,真叫人匪夷所思。”

“这穷奇真是好生厉害,!功法高强如师父这般,加上两位丁甲神君和无常二爷一起联手,也都困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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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震撼于穷奇的无穷战力,一时竟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一鸣眼见遭遇围攻之下,这异兽仍不落下风,也啧啧称奇的同时,感觉到情势的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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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那些披甲武僧!想起来了,是来自九华山的!上次无锡捉妖时曾见过一面!”

二人观战之际,城隍率领一众阴兵赶来围剿。佛门弟子亦开始变换队形,试图构建法阵,以制服这只上古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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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们这是在走位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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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佛门,乃是地藏菩萨道场,自古便是锁鬼镇妖之所,其‘陵阳九子’所创‘九幽地藏金王法阵’,更是著称于当世。相传当年隋末乱世,九华山佛门一众便是以此阵镇住了江南一地的数个鬼脉***从而保得一方平安。此阵为九华山镇山法术,威力巨大。想必此刻,他们所要布置的就是此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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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陵阳九子’年近古稀,已闭关山中石室多年。眼下这般弟子,年纪轻轻,究竟能发挥法阵的几成威力,还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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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话音刚落,只见底下一处站位施术的僧人,被突然横扫而来的穷奇的尾巴,险些击中,虽地躲闪避过一劫,却是和另一处的弟子撞到了一起,失了位置。几欲返回之时,又遭遇巨兽的前爪狠狠地拍击下来,整片区域的地面被击得粉碎,激起的碎石又如飞矢一般,击倒了更远处的几名僧人,一时间,整个法阵被撕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后续,碍于穷奇被布凡道人及黑白无常围攻于此,佛门僧众一时难于布置完成。情急之下,只得复行其他阵法应对,但由此收效甚微。毫发无伤的巨兽,却是勃然大怒,横冲直撞地在城中街区里肆意破坏,布凡及丁甲两位神君,也只得疲于奔命。跟着黑白无常一起,一路追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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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起辗转各处,远远旁观的一鸣和庆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看着师父布凡道人全力迎战,拼死相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二人,只得急的直跺脚,在一旁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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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事情就有了一丝转机。密切关注这师父一举一动的一鸣,目光锐利的察觉到布凡施术应对的同时,做出了一个手摸腰间挂袋,却寻觅未果的动作。一鸣急忙想起,这是师父光顾着喝酒,忘将符箓法器随身携带的结果。便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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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你要去哪儿?!”

对于师弟的异常举动,庆山很是不解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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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去去就回!”

在和师兄庆山草草地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飞快地朝着住地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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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一鸣便带着一个大包裹,一路飞奔了回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都是师父布凡平日外出做行科仪法事所用到的众多法器和符箓朱砂等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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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心领神会,便和一鸣一起鼓足勇气,朝巨兽脚下正打的不可开交的战场,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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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带来了!”

一鸣仰头朝着空中正和巨兽正面缠斗的师父布凡,大声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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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离开这儿!……”

听闻徒弟的召唤,布凡道人很有些意外,急忙飞身而下。在一鸣话音未落之际,将两人一起夹带着去到附近的一处废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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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布凡怒喝之际,灰头土脸的一鸣赶忙不由分说的将带来的包裹奉上。此举令师父布凡,顿时欲言又止,转怒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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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

布凡迅速的检视了一下包裹,然后取了几样,便一个箭步,重又腾空而起,加入到之前的战斗之中。临别之际,不忘甩下一句话来,命二人速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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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眼看着自己总算是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处。颇有些得意的一鸣,正欲和师兄庆山一起撤出之际,却见不远处仍在布置法阵苦斗凶兽的佛门弟子,正遭遇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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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不由分说,便冲了上去。庆山眼见无从阻止,便索性也追了上去,跟着一鸣一起协助遇险之人,脱离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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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布凡道人等人围攻已久的上古凶兽,此刻已勃然大怒,其面目狰狞,不住咆哮之余,更是步态凌乱,张牙舞爪,此处冲撞。所经之处,伤及了不少前来助战的佛道两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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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见状,赶忙示意丁甲两位神君,前往协助救援。只见甲子鸣雷神君,即刻化作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至一个个受困弟子面前,在遭遇灭顶之击以前,将之悉数裹挟带出;而另一边的丁卯石火神君,同样以无比迅捷的身手,出现在凶兽巨大利爪肆意挥舞和践踏之处,凭借手中神兵,以娴熟且威力巨大的招式,一次次朝着巨兽的四肢砍去,令其在发出嚎叫的同时,偏离原先的轨迹,从而让受困弟子得以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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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位神君配合默契,携手攻击穷奇的四肢,救助众人之际。凶兽摆动挥舞的尾巴却无人阻止。其势大力沉地横扫,同样继续摧毁了沿途的建筑物,并不断在助战的人群中造成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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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深入战区,试图进行救助的庆山和一鸣,此时也恰好陷于几近狂乱的上古凶兽的尾部,落入其如蛟龙狂蟒一般的尾巴的攻击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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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面前不远处被坍塌的房舍砸压倒地的三两道家弟子,行将被再度挥舞过来的凶兽的蛇尾击中。情急之下,一鸣闭目行气,口念心法,朝着迎面袭来的巨大兽尾施以纵术。但见着粗如参天巨木一般的兽尾在横扫而来之际,被隔空制住。整段末尾仿佛被无形的障碍阻隔了一般,瞬间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在末端弯折重重触地之际,恰好避开了倒地的众人,令他们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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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力的一鸣因阻止凶兽甩尾的巨大冲力,而整个人被硬生生地在废墟中推行出了数十丈之远。抬起的双手,尚未来得及放下,却见穷奇的那条巨大尾巴,复又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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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重又袭来的兽尾,已然筋疲力尽的一鸣,自视已无力回天,便忍不住苦笑着,抬手交叉护于头面之处,做最后徒劳的防御。却是在听得又一声轰鸣的巨响之际,重新睁开了双眼。只见那横扫而来的兽尾,此刻悬于空中,正被星星点点的银白灵光所包围着。一鸣一看,这才辨识出包围在这兽尾之上的,居然是数目不计的一条条骨鱼。复又定睛细看,这条条骨骸之鱼的前段,居然都是一颗颗骷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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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震惊之余,顺着身旁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这才发现已然耗尽气力的师兄庆山,在一旁继续发功,苦苦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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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救人!”

庆山咬着牙,冲着愣神的一鸣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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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这才回过神来,健步如飞地赶了过去,施展纵术,将砖石梁木搬移,救出被压的同门。几人终得脱险之后,一鸣赶忙向已经青筋暴突,面目狰狞的师兄示意。庆山于是收术,顿时瘫倒在地。而原先被阻挡住的兽尾也随着穷奇的移步,而渐行渐远。一鸣急忙奔回庆山跟前,扶起披头散发却渐渐恢复神智的师兄,将其搀扶了起来。而在两人举目仰望之际,只见施术重击之下,将凶兽牵引过去的布凡道人,在高空之中正复行掐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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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拢长的密祝行毕,布凡道人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为此大为震惊的庆山和一鸣两人四下寻觅未果之际,却见夜空之中突然涌现的阴云密布,遮天蔽月,天幕之中的点点繁星尽数黯淡,天地仿佛又重回混沌的初始之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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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一阵落地惊雷,在凶兽穷奇的面前炸响。一道夺目的金光褪去之后,众人眼前,顿时又有一位几乎与穷奇一般身形巨大的天降神君,轰然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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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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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身的紫云烈焰飘散灭尽,这魁伟如山的天降神君,方才现出其巍峨的真容:披散着如同烈焰一般的赤发,项上三头皆是怒目圆睁;绯衣红甲,六臂环身,分持铁斧、长弓、利剑、铜铎、银戟、金索,六样神兵法器;跣足而立,威风凛凛;襟飘带舞,英姿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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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头六臂……青面赤发……绯衣玄冠……,……斧、弓、剑,……铎、戟、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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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神咒?!”

庆山注视着面前的天降神君,心中默念着早年头人与之谈及的往事。那个曾在中元秘境出手相援的茅山道士所用的天蓬神咒,其所化身的神君模样,经头人转述,如今竟一一对应,分毫无差!这让庆山顿时大吃一惊,错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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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庆山惊愕之余,竟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引得一旁的庆山有所察觉,却是没等一鸣有所表示,那立于上古神兽穷奇面前,阻挡其去路的天降神君,当即开口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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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座下,四圣真君之首,天蓬元帅在此,何方妖孽,胆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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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跟师父好像啊。……”

一鸣远远望着,一时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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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众目睽睽之下,布凡道人化身的天蓬元帅,便与上古凶兽穷奇,单打独斗,厮杀起来。一时间,偌大的街坊里楼宇崩坏,巷道塌陷,所经之处无不摧枯拉朽,灰飞烟灭。幸而此地居民,都已悉数撤离,不然,只消顷刻,此地便会死伤无数,尸横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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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原看着三头六臂的天蓬元帅,上下其手,左右开弓,神兵利器悉数上场,却仍奈何不了这凶兽。穷奇不单单是天生神力,刀枪不入不说,还力大无穷。即便是被天蓬神君四臂持其犄角,双手握住獠牙,这狰狞巨兽仍能将其奋力推进。不仅如此,当两幅巨大地羽翼扑扇起来之时,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叫人不容小觑。只见天蓬元帅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仍无法阻止这上古凶兽蛮横的冲撞,被其推挤着一步步后撤,很快便被从已成一片废墟的街区,顶到了临近的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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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化身天蓬元帅的师父有些招架不住了,一旁远观已久,且心急如焚的一鸣和庆山,情急之下,虽然明知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但为解师父布凡道人的困局,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加入到混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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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阻止凶兽继续在城中各处肆虐,造成更大破坏和伤亡。布凡道人便与两位丁甲神君及黑白无常一起,相互配合,协力一处,试图将这头庞然大物,引往城外荒郊,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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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鸣和庆山自知势单力薄,便趁着师父及诸位神君鬼使与凶兽穷奇缠斗厮杀之际,去往重新集结一处的佛门一众武僧那里,发力施术,在九华山僧众布阵建起法力护墙之际,深入临近的街头巷尾之中,寻觅惊慌失措的百姓,帮助他们拖家带口地撤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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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古凶兽张牙舞爪,飞扑乱窜地在原地与众多神君鬼使缠斗,虽经众人合力攻击,仍不曾移步,如料想地那般撤去城外的荒郊野外。相反,还肆意妄为地继续嘶吼咆哮着,激起漫天蔽日的尘土,和如流星飞雨一般地砖石瓦砾向四周广大的区域里溅射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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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佛门弟子施术而起的一面面悬浮于空中的巨大金色袈裟,将雨点般倾泻而下的废土渣石全部挡在了街坊,确保了周边的街巷和聚居之地的安全。而庆山和一鸣再往返了一阵,救出部分未能及时撤离的老弱之后,得见仰望之处风云交错,电闪雷鸣,俨然成了一处近在咫尺巨大的风暴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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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看了一眼师兄庆山,见他和自己一样,已经气喘吁吁,疲累不堪,却是神情坚毅,目光如炬。短暂的眼神交流之下,一鸣似乎明白了师兄的意思,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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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师兄便要动身,去往前面混乱的风暴中心,只身犯险,一鸣急忙叫住了庆山,随手将从自己腰带里捆绑夹带着的半粒行军丸,掷了过去。庆山抬手接住的同时,自己也不禁挑了挑眉毛,很有些恍然大悟的神态,便也从腰际找出自己的那半颗,递给了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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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笑着服下之后,复又摩拳擦掌,松快了一番筋骨。

“一鸣,这次师兄我,可就要带你过去,好好耍上一耍了?”

“好嘞,师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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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庆山一声令下,两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朝着狰狞巨兽的脚下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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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布凡道人化身天蓬元帅,携领丁卯、甲子两位神君及黑白无常二位鬼使与上古凶兽的鏖战仍在继续。咋起的轰鸣和断续的嘶吼,伴随着刀光剑影交织在了一起,令原本已是深夜时分,漆黑无边的天幕,始终被杂乱交错地光影和震耳欲聋地声响充盈着,迟迟不得安然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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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察觉凶兽的步态有些异样的黑白无常两位鬼使,赶忙抽身,趁着短暂地间隙巡视了一番之后,这才发现了正在巨兽脚下,班门弄斧,作法施术的庆山和一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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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二人,一人施展纵术,搬移巨石瓦砾,堆砌于巨兽脚掌周围,已阻其去路;一人则作法召神,直接在穷奇的脚下,唤出一汪深邃如墨的池水,里面翻腾而起,不计其数的骨骸之鱼,正疯狂地撕咬着凶兽的肢体,往深渊中拖拽拉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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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拼尽全力,施展了浑身解数,却是没能维持多久,便被回过神来的巨兽一个践踏,将跟前堆砌的土石击了个粉碎;数目不计的骸骨之鱼也全被悉数震落,在空中分解成偏偏细碎,一汪池渊也如镜面碎裂开来,化为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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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地抽离,和此刻一番地上的动静,让悬于高处苦斗凶兽的布凡道人这才注意到是自己的两个冒失的徒弟在底下搞的鬼。却是因此一时分神,被挣脱了三双大手束缚的穷奇一记势大力沉的冲顶,给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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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已施术保持幻身长达一炷香时间的布凡道人,终因体力不支,已近极限而败下阵来。原本巨如山形的天蓬元帅幻身,也瞬间消解四散,被整个打回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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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声坠地的布凡道人,重重地被甩在了房舍的废墟之中。顾不得伤痛,赶忙起身的布凡,望着远处被震击而倒地一旁的庆山和一鸣,又看了一眼重又投入战斗,竭力厮杀的黑白无常,和疲态尽显,渐落下风的丁甲两位神君,一时有些无计可施而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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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此刻,布凡注意到身下及手掌支撑的地方,正好是一户门板。在其之上,覆于瓦砾尘土下的,是一张门神的贴画。而画中所绘的这位镇宅赐福的门神,却是布凡道人再熟悉不过的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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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布凡苦笑地叹了口气。终于在略加思索之后,闭上了双眼,手握掐诀,口中振振有词地祝诵起密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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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句咒词在口中被默念完毕之后,随着布凡重新睁开双眼,一声洪亮如钟地笑声随即响彻天际。布凡道人听闻,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的同时,嘴角上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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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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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割袍断义,蛰隐江南,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半步。我还以为,你从此也不再见我这个江北故人了。想不到……,哈哈哈……”

“人家如今已贵为天子,面南背北,坐拥半壁河山;而你,还是浪荡不羁、闲云野鹤的落魄模样。呵呵,如此沧海桑田,人非物是,真够咱俩喝上一壶,好好唏嘘感叹一番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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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布凡淡淡一笑,在攀上城楼飞檐坐下之后,便将腰间的酒壶朝着对面放声的那人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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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原本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家伙,一接过布凡送来的美酒,便不再多言,引颈仰脖,咕咚咕咚地痛饮了好几口。随后才放下手来,现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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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此人肤色黝黑,面相奇异,豹头环眼,铁面虬鬓;身着朝服,腰佩长剑,头顶乌纱,脚踩玄靴;身形魁梧,虎背熊腰,声如洪钟,响若惊雷。俨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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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布凡自顾着也掏出另一坛佳酿,也跟着痛饮了起来。稍事片刻,这才终于开口,将这位旧友故知的名讳,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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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馗,你贵为‘赐福镇宅圣君’,受封已近两百多年,怎么还是这般嗜酒如命?难道地府之内,如你这般位阶的鬼神,还没多少吃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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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别提了。你有听过谁争着去阴曹地府享福的?”

“多年来,我所得供奉不少,这自然不假,但毕竟全是香烛之类;难得能有些佳肴美味,却是阴阳相隔,无福消受;就连偶尔能有那么几次,却也跟那焚而供之的冥币鬼银一般,取而食之,已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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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世上还有几个像样的道士,能将我召至阳间。这才得借办差的机会,打打牙祭,解解我馋酒的瘾,哈哈。”

“唉,放眼三界,恐怕也就是我能回回都这么盛情招待于你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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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哈哈……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没看我不也回回都这么卖力,听候差遣不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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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今个儿咱们不醉不归!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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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布凡道人于钟馗二人坛壶互碰之后,再次仰头饮了个豪迈,几口下去,各自壶中和坛里顿时就都少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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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钟馗笑着抹了把嘴,复又大声说道。

“想你茕茕独立,孑然半生,却是在花甲之年,收得如此两位高徒,着实可喜可贺,真乃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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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小儿,何足挂齿。”

布凡远眺夜空,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脸上看着很是平淡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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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你能瞒得了谁?七爷跟八爷都忍不住刮目相看,说两小儿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若得机会,定是要收于麾下……咳咳。呸呸呸,……都是后话啦,暂且不说,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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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知道你?二人若非天赋异禀,则必是身世蹊跷。不然,以你这般无拘无束的个性,又怎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加桎上梏,找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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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就你知道的多。喝酒,喝酒!”

布凡笑得得意,赶忙抬手举起酒坛,试着堵住钟馗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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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这话你算说对了,我还真知道不少。尤其是你的事,……不管今生还是前世,我都略知一二。说了你还别不信,我年前去崔判官那里谈公事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生死簿上你的条目。呵呵,想不想知道些什么,啊?尽管来问!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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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数天注定,庸人自扰之。”

布凡随口回了一句,然后慢悠悠地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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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问也没用,天机不可泄露,我是断然不会告诉你的,呵呵。”

“呵呵,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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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拼命,真当自己风华正茂,春光无限好啊?”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最多一命呜呼,下去跟你作个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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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倒是轻巧。当年君山真人现世,授你天蓬神咒秘术之时,便有言在先,凡人之躯,难以驾驭天神幻身之力,以你的修为,穷尽一生也不过只能使用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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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都知道?!呵呵。”

“别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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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倒好,中和四年的陈州之围,你为人两肋插刀,用了一次;天复二年,南诏灭国之时,你又恰巧云游中元秘境,为救人脱险,又用了一次;如今大厄之年,凶兽现世,不得已,你又用了一次。……”

“这三数大限已满,往后的让你操心的事还多着呢,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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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自愧不如。你简直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呵呵。”

“少嘻嘻哈哈,说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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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地偏安一隅多年,如今战火重燃。稍得平息,就又有人蓄意藏尸,招请凶神临世。其背后藏匿之人的用心险恶,可窥一斑。”

“官府虽已着手彻查,但必无斩获,终将不了了之。好在眼下佛道两家都已派出人手追查,想必,很快便会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届时再顺藤摸瓜,便可将那幕后黑手及其同党一网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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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佛道两家,你分明想说的是那个名叫‘曜’的江湖势力,如今已着手彻查此事了,对不对?”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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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的路上,又去了一趟虎丘的那座废弃书院。难不成,你……仍在找寻天书的下落?”

“呵呵……真是干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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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钟馗摇了摇头,因为话多而口干舌燥,于是又吞了口酒,复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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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当年九天玄女下凡,授予轩辕黄帝金简玉策七七四十九卷,助其战败兵神蚩尤,一统华夏。之后,玄女归返天庭,并于世间重现纷乱之时,携天书驾临并授予天命之人,助其扶正却邪,重铸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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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为求长治久安、王权永固,历朝历代,天子都对这天书趋之若鹜。传闻当年秦始皇嬴政为获天书,不惜焚毁天下百家之著,以期自灰烬中觅得天书真迹,却是酿得焚书坑儒的惨祸,背上千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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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当年明皇所设,旨在收集天下古籍书册的丽正书院,如今仍在秘密行事,继续在茫茫人世间,寻觅着天书的下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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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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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馗终于停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布凡道人一直看着自己,良久无言。便自我解嘲道:

“唉……我就知道自己改不了这一沾酒就话多的毛病,呵呵。这不知不觉,又让我一个人说了一通。布凡兄,还请多多包涵。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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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逢知己,千杯恨少;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布凡摇头晃脑地蹦出工工整整地两句来,惹得钟馗又是一阵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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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借由法术以致佳酿不绝,彼此复又对饮了一阵之后,眼看着天将大亮之时,布凡和钟馗的脸上,这才终于从醺色微着,变成了红光满面。借故离席取酒的钟馗,自布凡身边走开了几步,回头便看着悠然自得哼着小曲的布凡,终于趁着醉意和满身的疲惫,倒卧下去,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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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身后驻足良久的钟馗,这才手握掐诀,解除了施于自身的法术,将醉意熏天的满面红光,重新恢复去了一如往日的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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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无意隐瞒,却又实在不忍相告。你我人鬼殊途,阴阳有别,愚兄终究再难陪你一醉方休,还望贤弟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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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在世,尚能有一二可为之慷慨赴死,便是足矣。但愿上苍能感应你匡扶社稷,济世为怀之心,助你早日如愿,得获天书真章,救万民于水火,还天下以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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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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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馗拱手施礼,在拜别了布凡之后,便自城楼之巅跃下,重新回到废墟之中的那一户门板之上,遁入破旧的贴画之中,归于原位,不复声张。留下布凡道人独自一人,在尘埃落定、万籁俱寂的黎明时分,躺卧于高高的城楼飞檐之上,继续沉浸于萦绕周身的轻悦小曲里,安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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