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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特工的后裔》第十六章 伤心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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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响,相宇接听。

“您好,请问您是梁相宇先生吗?”

“对,是我,”

“您有一份被捐赠的协议需要签字,您明天能过来一下吗?”

“什么?”

“是孔维先生赠与您的一处房产——”

“等等,我不接受,请问,他在哪儿?”

对方有些犹豫。

“对,他今天回吉布提是吧,几点的飞机?”

“既然您知道,那你们当面沟通一下吧,孔先生原本让我们明天通知您的。”

“那就是还来得及了。”

“那您得快点儿赶去机场。”

相宇收起电话,立刻出门。

英英竟然跟了出来。“谁要捐房子给咱呀哥?不会是别墅吧。”

“孔维,”

“好事啊!哥,我正愁房租的问题呢。”

相宇有点儿无语。“见了再说吧。英英,你先回去——”

“我也去,这样的恩情,怎么也得当面感谢表示一下呀。”

相宇彻底无语。

两人赶到机场,还算及时,孔维还没有过安检。

孔维很是诧异,相宇没有先问,而是让自己再次走进那个如梦似幻的视线当中,他想让自己切身感受到当年的真相,而不是听从当事人半遮半掩的诉说。

——中日友好医院。

医院走廊里散步的病人穿着白袍子,个个像失魂落魄的幽灵一样,一遍又一遍和相宇的视线擦身而过,带着粘乎乎的冷漠表情。这里相宇是那么的熟悉,仿佛从未曾离开过。

他在门口做了一下深呼吸,这才推门走进房间。床上没有人,相宇的视线转移,发现秋明艳蜷缩在墙角那里,周身有几处裹着纱布。

夕阳的热情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几缕,而她却在瑟瑟发抖。眼睛里有一种神志渐渐被抽离的空洞。

他上前将秋明雁抱起来放到床上。“你丈夫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他只是一时被一些事情缠住了手脚而已。”

女人的嘴角挂起一个夕阳西去的微笑,再也回不去,回不到从前的光阴里。

相宇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一阵深邃的疼痛。他的安慰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妻儿烧残至此,可是那个男人却还是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一个。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这个女人都是漫长的等待与煎熬。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安慰的话。自己最宝贵的爱情变成了一场幻觉。

爱人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猜忌,猜忌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是最为浓烈的一剂毒药,可是她已经无法自控。自己的闺蜜与自己的丈夫缠绵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龌龊不堪,一如那些网传的照片铺天盖地。已经形成连绵的冬云晕染覆盖了她整个的天空,是注定漫长无望的等待,怎么也无法救活那颗被痛苦濯蚀的心。

他还是不甘心。“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已经是在低吼。是恨自己的无力,还是恨这个女人的执迷不悟。其实这一刻他不知道该恨谁。

女人凄绝的眼神,一直不言不语,嘴角那丝微笑却充满了感染力、穿透力,也许是杀伤力才对。

相宇的视线被那丝笑意缠缠绕绕困住了,恰似被一只手压在了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难,已经不能承受这样的酸楚。

“你等我,”他说着快步出门,赶到主治医生那里。“侯医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哀伤的表情如同自身也遭受了同样的苦难一般,一脸的烦忧。

“勉强做了一次植皮手术,徒劳无功而已。那个孩子只是勉强还有一些生命的迹象。周身大面积烧伤,心肺肝胆严重受损,怕是维持不了几天了。能维持这么多天已经是个奇迹。要不是各方压力我们早就放弃治疗了。”

“那个女人呢?”

“她没什么事,取了两次皮给孩子,不过精神状态很糟糕,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已经陷入到了失语的状态。唉!”

每个人都有拘囿自己的桎梏,都有无法释怀的纠结。

“候医生,你再想想办法,那孩子——”

医生已经现出不耐的神色,“就算她母亲把自己全身的皮都扒下来也是救不了孩子的。孩子的筋脉呢,鼻骨呢——”

身后有刀子落地的声响,“我可以的。”

两人都惊得回头。

那个原本周身裹着纱布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不知在哪儿弄的刀子,已经将自己身上的纱布割得七零八落。为孩子植皮截取的部位还没有愈合,便被她生生揭去了伤疤,有嫩肉鲜血浸出,仿佛已经被感染了一般面目全非,让人顿时毛骨悚然。

相宇一阵心悸,还没等恍过神儿来说什么。那个女人已经瘫跪在地苦苦哀求。

“你救救宝宝儿,求求你了。”

女人委顿在那里叩头不止,声声让人心生顿痛一阵阵心寒。

那个候医生对相宇诉苦:“哎!隔几天就会弄出这个样子,你说——”

医生对女人现出更加的不耐烦的神情,“你也是学医的,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就是你现在把全身的皮——救不了孩子的,你明不明白,筋脉、鼻骨、耳朵,这些一时上哪儿去弄。别再这样了,我也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可以的大夫,我可以的。”

医生的痛苦全来源于无耐,不耐得已经有了抓狂崩溃的神情。

女人跪爬趋前去抓医生的裤角。

医生正要出门,借此轻易地躲过了女人爬过来的抓扑。女人再次委顿在地。

医生喊叫起来:“护士,护士!”声音简直可以破表。

女人终于停止了哀求,仿佛被医生的吼叫拉回到了理智的现实。早已干涸的眼眶再次蓄满了泪水。

相宇又是一阵心悸,仿佛心脏被什么狠狠地痛击了一下。

视线里短暂的漆黑一片。应该是借助的那个人——孔维闭上眼睛在做深呼吸,咬牙努力平复自己急促激荡的心怀,可是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女人竟然已经站起向外缓缓走去。

女人口中默默祈祷一般喃喃自语。“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相宇的视线里,那个已经如同行尸走肉的背影。让人只能再一次的哀叹。

女人面前是无望的生活,看不到出路。

女人摇晃着身子向前走去。她的心意已冷,爱是永世不能忘记,却是可以放弃的。自己与丈夫之间再也没有弥合的可能了,自己已然变得这样丑陋,一念恍惚,便将退路失却,再也看不到丈夫倾慕的目光,自己亦不会再去寻求他的原谅。

世间除了自己的孩子,一切已经无可留恋无可顾念。那是她现在惟一的希望与寄托,她绝不能再失去。灼灼逼人的记忆在所不惜,深信不疑的交付。只有那样,自己才能挣脱掉那个狭促无法呼吸的躯壳。

面前出现了医院的天井,绝境面前自己早已经千疮百孔,坚韧也已耗尽。再没有更多的可以付出。她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一个不能再逾越的绝境。

相宇长吁了一口气,这样摇晃的视线,这样切身的感受,真是让人无法消受。

相宇迈步前行,心中情状依旧摇摆不定,已经在努力退出的边缘。一切仿佛毫无任何征兆,甚至没有一丝不寻常。前面,那个女人的双脚蓦然间离地,闪目间,那个女人的身体已经纵起,越过了天井的围栏。

他的面目刹那狰狞,抢步欺身飞扑过去,半身跃过围栏,却只抓到女人身上临风飘展的一条纱布。

“明艳!”是啊!自己寄托的还是那个孔唯的视野。

这个世界在刹那间归于了寂静,响彻耳边的是种莫名尖锐的让人耳鸣的声响。帮他掩盖了真实世界里一切琐碎的杂音。

纱布凌乱飞舞,能想见那个女人曾经的美丽身姿曼妙风华尽好。

相宇仿佛也感到了手中一轻,女人腰腹之际的蝴蝶纹身异常清晰地映入了相宇的视线,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刹那停止,一切都慢了下来。

回忆尖啸扑来,瞬间将相宇吞没,空间斗转,英英语笑嫣然:你这胸部纹身是缝合线,中间像羽毛趴在这儿的是块伤疤。这是女人剖腹产时留下的疤痕,中间这个才是蝴蝶的翅膀,肯定是为了遮丑纹上去的。我敢肯定,你这块皮是女人的。”

相宇大脑一片空白,绝望地伸出手去,挣扎着拒绝这个新的领悟。仿若有秃鹫展翅利爪凌空,如同野兽硕大的螯击中了他的大脑。喉咙里发出迸裂的声响。

娘!

却怎么也倾吐不出。

多么痛楚的领悟,多么恸楚的相遇,多么奇怪的缘份,却只是为了这一场离别。他奔赴母亲的这个路口。母亲亦在他人生的这段路上张望守候。她们终究能够遇上,却只是为了这一场告解与离别,是一场救赎,注定也是一场浩劫。

相宇的心被遽然断掉的亲情震得几乎粉碎。

娘!

那本是自己触手可及的幸福。多年来,对于自己的被抛弃,内心里面有着大片阳光照不进化不开的阴影与寒冰,如今这阳光刺穿心脉,阴霾寒冰瞬间消解决堤而下,将他的整个人生瞬间淹没。这是不是一场无法抗争的宿命。

挥拳击向自己的胸口,身体里的的血液瞬间沸腾,他的心疼得仿佛就要裂开一般。四周笼罩沉郁得仿佛永远不能穿透的黑,黑得如同梦魇比夜晚更加寒冷的梦境。

有摇篮曲轻轻地哼唱。有婴儿的欢笑绕梁。

时间似乎终于静止在那一刻。他的眼前却模糊成一片。像是被隔在一面布满了哈汽水的玻璃窗的后面,什么也看不清。

娘!

时间似乎被触动一般,那个身影在他面前持续地坠落。

相宇像被魇住了一般,意识醒着身体却没醒。呐喊挣扎,实际上一丝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吃力。

“呯!”

坠落的身体重重撞击地面的声响。

相宇只觉眼前一黑。

他被医生死死地拉住,终于恸哭失声,完全不懂人世原委的孩子一般,从来没有这样的失声痛哭过。把整个心肺都要绞了起来。

那名医生自是不知他因何如此,扯拖着他进了电梯。

他委顿在地,像条虫子一样蜷缩成一团,脸变得苍紫抽搐,抽搐着仿佛就要死去。

医生不无担心地问:“你,你没事吧?”

相宇无声地啜泣。昔日的自己,曾经那么憎恨父母的脆弱,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离弃,心早就已经渐行渐远。

自己与英英都将陈年旧事彻底地抛弃,只想背对着那堵坚墙彼此依靠。如今骤然回归,粉碎的不止是那道墙,还有那颗流经少年岁月坚硬起来的心。

那么多的往昔,原来都是爱施与的。他已经全部拾起,却比当年臆想的还要疼痛,那么深切的爱,再也不会回来,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一想到这些,心就会一阵阵撕裂般地疼痛。

模糊的视线还在,他爬出电梯,视线跌跌撞撞扑到母亲的身旁。母亲的身下已有大片的血迹猩红刺眼。弥留之际,仿佛还能听到血液从母亲身体中流失的声音。

母亲睁大的眼睛像是有星星落下的天空,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无光。她的记忆在疾速流失。自己曾经爱过谁,和谁有过分不开的承诺,再也不用祈祷什么。一死解千愁,再也没有了疼痛。轻轻地收敛呼吸,尘归尘土归土,平静地谢幕。那眼中最后一丝光耀就此逝去。

相宇的呼吸不住地在颤抖。那是种既没有声音的心底哀恸悲号。

看着那个纹身,母亲弥留之际的影像,所有的挣扎都清晰地在他眼前重复出现。爱是无尽的牵挂,亦是不竭的力量。

记忆汹涌,激烈在脑海中翻涌,像一场滔天漫长的海啸,要他怎么放弃,怎么去割舍。

孔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相宇。相宇的目光已经凶狠猩红。

右手再次戳向自己的左胸,筋骨洞穿心肺一般,将自己击进漩涡般黑暗的隧道。每一次的心跳冲进心室的血都变成淤积的沥青般浓烈的黑色,如此的粘稠,已经不能再流淌一般。

“明艳,明艳!”一声近乎哀号的男人的声音。“对不起,”他跪趴在地,一声比一声地悲恸。

相宇的视线再次恍惚,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只有母亲离去这一件事让他刻骨铭心,一种刻不容缓的绝决,他连续地击打,随着急促的一起一伏的呼吸降温板结,仿佛坠入深海的船,坐在残骸的仓门口,一切都逼近灰暗,周围更是彻绝的黑暗。自己终将被隔绝在那个人间之外,那个空间之外,那个时空之外。

那个人间之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过去。再也回不到想要得到命定的那一刻。

——英英扑到倒地抽搐的相宇身上,抱住他不停摇晃。

“哥,哥!哥你怎么了?”

一旁震惊的孔唯更是不知所措。

四周不少旅客围拢过来。

相宇持续地在抽搐。英英再不犹疑,迅速伸出双手去胸压,口对口地呼气。

他听到有呜咽的风声,那仿佛属于母亲特有的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地远去,无时无刻似清醒又似梦靥。自己依然被那个场景所困,只是冗长的睡眠,却有着强烈的感觉,母亲并没有走远,而且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不言不语,只是微笑着看他,那是多么辛酸的笑容,她狭瘦的脸颊,那记忆如同潮汐,无休无止,在他的记忆深处流失逃逸、再来往复,生生不息。让相宇一度陷入到一种彻绝的死寂中,可那终究只是供其回忆的,真实的人儿早已永远地离开了他。

相宇终于缓缓恢复意识睁开了眼睛。看到英英眼泪汪汪气喘吁吁。

“哥,你怎么了?”

看着英英,那么孱弱的一个女孩儿,相宇轻轻将英英抱在怀里。泪水在眼眶里疾速积聚簌簌而下。拭去却毫无用处,马上又会涌出来。

“哥,你别吓唬我。”

“哥没事儿,真的没事。”

英英搂住相宇的脖子,小脸紧贴在他的脸上,一如当年小时模样,那么依赖那么信任。那时他就会勇气倍增。

他相信,英英就是那个枪林弹雨中存活下来的婴孩儿。

相宇忍不住持续地流泪。英英的面颊感受到湿热,连忙起身去拿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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