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平的视线中,一双满是泥泞的脚奔走而来,一脚踏碎了水洼的平静。
长平心中一叹:“可惜了这片光洁如玉的水洼,可惜了这片刻宁静时光,就此打碎了……”
那双脚却毫不迟疑,重重地踏着水迹走来。
他在长平面前数步之处停顿下来。
长平想要抬头看他,脖子却实在没有力气,就连轻微地转动都做不出。她只能保持了侧转的方向,事件与地面几乎平齐,看着那一双脚停留在距离她几步的地方。
脚很大……是个男人,而且身高应该不低。
穿得是厚底缎面的短靴……这是京城中官宦子弟间流行的样式,此人应是哪位官员的儿子。
靴底沾满了泥泞……长平感觉到身体下面是坚硬的地面,目光所及显而易见她此刻身在野外,而且是大雨过后的山野。
长平麻木的头脑开始恢复,她的思维渐渐清醒。
大雨倾盆的深夜,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独身来到山野,藏身在山洞中。他是在逃亡!
长平头中一阵巨疼,她想起来了,昨夜,她追随着皇帝到来景山……惊雷!宝剑!……皇帝杀了昭仁,皇帝要杀她!
她想惊叫,喉咙中发出的却只是微弱的呜咽。
她想挣扎,全身却一丝也动不了,甚至,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不能控制,也感受不到疼痛。
那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醒来,那双脚停顿片刻,向她走来。
她的脸只能侧着,只能看见那双脚停在她的身边。那人俯下身子,应该是检查她的身体,她却没有一丝感觉。
应该是在换药,她看见一团血污的绷带被男人扔在了地上。
他直起身来,一言不发,转身走到一边。
她看不见他,却知道,他一直在盯着她。
长平心中有太多疑问,她焦急想要知道父皇怎样了?大明怎样了?
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是破碎嘶哑的呻吟。
最终,她的视线又开始模糊,她的意识再一次溃散。
这一次,不是之前那样毫不意识的昏迷,她在混沌中拼命挣扎,有时身如火焚,有时身如刀劈。无数次她痛苦挣扎,忍不住想要放弃,这时,就会有清凉的水喂进她的口中,让她坚持下去……
终于,她再次醒来。
这次,她是被疼醒的,全身上下仿佛被千万把刀凌迟着,尤其是左肩位置,就像是将她的左臂生生割下来一样。
长平忍不住嘶吟。疼痛令她痛不欲生,甚至想不如死去!
她使劲动了动右手,右手臂竟然抬起了一点。她努力将右手抬起来,想要去摸左肩。
就在她终于将右手臂完全抬起来,就要摸向左肩的时候,只见那个人走到她身边,将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抬起的右臂又重重的、结结实实地按了下去。
长平坚持那么久的勇敢被击碎,她流泪嘶喊起来。
长平自己觉得她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哭、去骂,实际上,她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该死!该死!……疼,我好疼……呜呜……”
长平哭喊着,挣扎着,她忍不住要去摸身上疼痛的地方,她忍不住翻滚。
那人似乎在怒吼,他一次次将长平的手按压回去。
就在他又一次抓住长平下巴,不叫她乱撞的时候,长平一口咬住他的手掌。
他在怒骂什么,长平听不清,她将全部的恐惧和痛苦全部用到牙齿上,拼命咬下去。
……
孟文弼不由骂自己:“看看,捡了个什么样的麻烦!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
孟文弼恼恨自己一时的冲动和心软。在黑夜和大雨中,他艰难将这个女子背到山洞里。
这时,他才发现,她不仅全身都是从高处滚落造成的伤,最糟糕的是她还失去了她的左臂。
她的左肩上,断臂的伤口触目惊心。
“该死!”孟文弼怒骂:“千辛万苦背回来个死人!”
是啊,这样的伤没有救!
孟文弼就将长平随意丢在地上,任由她自生自灭。他以为,撑不到天亮她就会死。
没想到,她的呼吸竟然渐渐平稳起来。
孟文弼惊讶她的顽强,再打量之下就升起了异样的感觉。他亲手摸过她的肌肤骨肉,有时候,手的触觉记忆会比视觉更为深刻。他的双手固执地残留着她美好身躯的触感,在黑夜中,他一寸一寸摸过的那具身体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身体。
此刻,她的坚韧更令这份美好散发魅力,甚至那残缺的左臂都成为她完美身体得衬托。
“该死!”孟文弼暗骂一句,找来了治伤的草药,砸碎敷在长平的断臂上。他想:“就这样吧,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
每天两次的换药,孟文弼惊讶的发现,长平的伤口竟然快速地恢复着,甚至,她还曾短暂地清醒过。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孟文弼仔细端详昏睡中的长平,透过血迹与泥污的遮掩,他看见她的眉眼竟出奇隽秀。
孟文弼用手帕沾了雨水,擦净她的脸庞。出现在孟文弼面前的,竟是一张娇美无双的面庞,隽永美好好似九天的星辰。
孟文弼沉沦于她的美貌,却只是一瞬。他是心机阴沉之人,他的一生都在算计筹谋,此刻,他已经在分析,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景山在紫禁城后,平民百姓是万万进不来此处。
看她身上伤痕,断臂之处斩面平整,应是一剑切下,除了名贵宝剑,寻常兵器哪有这般锋利?
再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孟文弼断定,她是皇宫中人。
孟文弼不由激动,随即又失望起来。他清楚地知道,皇帝只有两个女儿,昭仁公主年仅六岁,长平公主在河南被李自成俘获。不是公主,穿着打扮又不像嫔妃,那就只能是宫女了。区区宫女,毫无用处!
孟文弼心灰气急,不由就怒骂出声。
这时,长平被剧痛疼醒,挣扎翻滚起来。
孟文弼不耐烦地按住她的身体,却被她一口死死咬住手掌。
“放开!”孟文弼怒骂。
她却咬紧了不放。
孟文弼举起另一只手,要一掌将她劈晕了事。
看着她泪流满面,委屈地哭红了鼻头,孟文弼不知怎得就心软了,手掌终究不曾劈下。
他最终将哭喊颤抖的长平搂进了怀中。
……
长平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拥抱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别怕,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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